“说起蔷薇,臣女平日最爱弄些花花草草,想送些给郡主,正是名花配美人。”
一个少女站起来,是大理寺卿家的千金景香。
有人附和道:“景家一年四季都芳香馥郁,景小姐人也出落得如花似玉。”
景香含羞一笑,仆婢们将一盆盆花搬到易轻城面前,姹紫嫣红,尽态极妍,还有彩蝶飞绕,诚然不是普通花草可比拟的。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人如玉的面容被横斜的花枝半掩着,越发衬得妖冶出尘,百花都黯然失色。
那人当然不是乳臭未干的易轻城,而是她身边的太子秦殊。
一时在座贵女们心中都不禁望洋兴叹,这样谪仙般的人,怕是无人能配得上,她们可不敢染指。
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易轻城没看他,她的注意力都在花上。她摸了摸那娇艳的花瓣,不敢用力,生怕摸坏了,发自肺腑地赞叹:“真好看,景姐姐可真是个妙人。”
其实这些花本来是要送给贵妃和太子的,谁让郡主现在风头正盛呢。
景香低头一笑,正要说话,就看见太子殿下抬手伸向一朵蔷薇——
“咔嚓”一声,众人眼睁睁看着他把那朵最鲜嫩的蔷薇摘下来,插在郡主的发间。
一瞬间,景香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简直痛到无法呼吸。
她废寝忘食昼夜颠倒养护的花啊!
她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就被这么无情地摧残了!
景香两眼发黑,几乎有些站不稳,死死抓着衣角,咬了咬舌尖。
众人心里也是一片惋惜与唏嘘。
美人如花,奈何心狠手辣。
易轻城显然也惊住了,秦殊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淡淡道:“很好看。”
回应他的是拍在胸口的一巴掌。
易轻城没养过花,毕竟她连自己都懒得养。但她种过药草,知道那种日夜守候的期待。
只是因为他一句“好看”,就这样当着人家的面糟蹋人家的心血,不管不顾地夺过来。
也不管这朵花离了根,很快就会枯萎。
“你永远都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护!”易轻城忍不住将心声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嗓音干涩。
秦殊愕然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像只急眼的兔子。
易轻城将花取下来,不甚挑乱了发髻,头上瞬间像顶了只鸡窝一样。她也不管,扭过身子背对着他,脸埋在臂弯里。
其他人安静如鸡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呐。
再看太子,他不仅没怒,好似还有些忐忑,就像两个小孩闹别扭,一个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哄另一个。
那么多人看着,秦殊也不好意思太低声下气,毕竟是太子,面子还是要的。
他的手在桌子下面,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
易轻城当然不会理他。
“咳,是孤鲁莽了。”秦殊挥了挥袖子,“改日定赠景小姐一些名种以做补偿。”
景小姐心道:不要花种,给我龙种吧!
不过这一来一往,自有许多机会,一朵花换得值。景香笑眯眯地谢过回座。
“臣女最近学了剑舞,盼能为各位助兴。”一个轻柔响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量修长的女孩站起。
那是沈姣的嫡小姐沈姣,京中有名的闺秀,在座有敬慕她的,亦有嫉妒她的。
她长发编成一条辫子,想是早有准备。明亮的素色裙裾在风中轻摆,笑意明朗飒爽。
易轻城这才抬头,同时不着痕迹地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
夏灵帝点头,沈姣从侍女手上接来一双长剑。
有人问道:“沈小姐可需要什么曲子来伴舞?”
沈姣随意挥了挥剑,宝剑破风之声有如凤鸣,清亮傲然。她笑道:“剑鸣足矣。”
前车之鉴在那,沈姣不敢贸然找易轻城的麻烦,便想以剑舞刷刷好感。
哪个闺秀敢舞刀弄枪,真正不让须眉的女丈夫又缺少她身上的柔媚。易轻城托着下巴看着众人脸上或惊艳或眼红的神色,很久以前,她也这么仰慕过沈姣。
可惜啊,好好一个姑娘,为了个男人六亲不认。
她转头,秦殊为了讨好她剥了碗瓜子仁,正在拿帕子擦手。他低敛着桃花眼,睫毛在那张如玉的脸庞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哼。
“殊哥哥,好看吗?”易轻城歪着头问。
秦殊一愣,受宠若惊。看她人小鬼大的样子,他莞尔笑道:“轻城每天都很好看。”
“……我是问你沈姐姐的剑舞好不好看。”
“哦,”秦殊慢条斯理,眼也未抬,“没在意。”
……
易轻城一手抓了把瓜子仁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嚼啊嚼,一手掂了掂手心里的石头,趁人不注意,一下弹向沈姣贴地扫来的剑尖。
先发制人。
沈姣只觉眼前一花,但闻叮的一声轻响,剑身震动,石子反弹回来将桌上杯盏打翻,小郡主“啊”的大叫一声,捂着心口倒在秦殊怀里,身子颤抖。
“怎么了?”秦殊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
易轻城演技浮夸,一脸痛苦地道:“好强的剑气,我,不行了……”
秦殊皱起眉,在她和沈姣两人之间来回扫了眼。沈姣面色铁青,已经收起了剑。
她知道易轻城不要脸,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
从前的易轻城颇有些清高孤傲,爱惜羽毛,从来不屑和她争抢。反正她想要什么,跟秦殊说一声便是,哪怕不说、不要,那个男人也会把一切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因为她这恃宠而骄的性子,沈姣得以钻了不少空子,对易轻城也没什么提防,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开、窍、了!
眼见郡主出事,一群人围过来嘘寒问暖,宴席瞬间有些兵荒马乱。
沈姣咬牙,只能先跪下示弱,她还没开口辩解,易轻城就抢道:“没事,沈姐姐一定不是故意的。”
一脸柔弱。
沈姣:……好大一朵白莲花!
一下就把罪名给她扣死了。
太医都来了,易轻城嫌烦,摇着秦殊的手,软软道:“殊哥哥,不用看太医,我想回去了。”
秦殊刚要说话,沈姣却挤出一个笑道:“那怎么行,郡主一定要好好检查……”
“本郡主不喜欢别人插话,”易轻城懒懒皱起眉打断,“哪怕是沈姐姐也不行哦。”
她直直看着沈姣,眼睛里是微冷的警告与威严。沈姣一怔,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沈姣低下眼,冷声道:“我失言了。”
她俩过招的时候,默默围观的秦殊在心里做了深刻的检讨。
轻城太厉害了。
他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看着易轻城一张小嘴呱唧呱唧,怼得沈姣无法回嘴。
“走吧。”向夏灵帝与贵妃告辞后,易轻城向车辇走去。经过沈姣身边时,她轻轻一叹:“沈姐姐的剑舞准备了很久吧,真是太可惜了。”
“轻城,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秦殊殷勤问道。
易轻城见他似乎要和自己一起走,她现在烦得不行。
还是怀念那个听话的小秦殊啊,她需要点时间适应。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秦殊不言,依旧跟着她。
“不准跟着我。”易轻城脱口而出,又瑟缩了一下,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
她还是有点点怕长大后的秦殊的……
“……好。”秦殊立住脚步,站在原地目送她。“回去好好休息。”他抬手摸摸她的头,易轻城跑开,登上车辇。
上了车,她又改主意了。
怎么把正事忘了。不知道能在这待多久,必须要抓紧时间,可不能再胡闹了。
“殊哥哥,你上来吧,我有话跟你说。”她转头对秦殊道,居高临下看着他镶金坠珠的玉冠和半挽的墨发。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围绕的众人虽然低头恭送,但耳朵都竖得老高,暗暗纳罕。
秦殊应了一声,眉开眼笑,宛若桃李逢春,立刻上去了。
……太子这出息啊,简直是外强中干。
“早先让你警惕她,你都不听,怎么今天忽然开窍了?”秦殊弹了弹她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