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的和身旁的席文定分享赏析的少年突然一顿,松开了牵住席文定的手,抬头向四周望去。
“怎么了?西西?”
郎西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有些迟疑的开口:
“没事,就是有点儿……冷?”
似有冷风穿过,撩动了他的后脖子,从衣领一路向下,带起了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呲啦——”衣链滑动的声音。
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郎西的身上。
席文定弯下腰,为郎西拉上拉链,“这样还冷吗?”
少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今天的天气也不算冷,画廊里也打着暖气,他披着未婚夫宽大的外套,明明都快要热得冒汗了,可就是——
冷、冷得他莫名其妙。
郎西攥紧了外套,面上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
“不冷了,我们……”
“席总?”
一个样貌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么巧?您也在这儿?”
席文定站起身,温情柔和的一面如潮水般退去,嘴角勾起一抹标准的微笑。即便是身穿宽松的休闲服,也掩饰不了他周身强大的气场:
“周总,真巧啊。”
“那这位是?”
“我的未婚夫,郎西。”
郎西回过神来,抿唇一笑:“您好。”
“您好您好,席总真是有福了啊,您和席总看起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再没看过比你们还登对的人了!”
中年男人一张口,讨喜的话就源源不断的说出来,直说了好几分钟,都不带一个停。
席文定挑了挑眉,拍了拍郎西的肩膀:
“你先自己看一会儿,我和周总说会儿话,等等来找你。”
郎西点了点头,看着席文定和那人走出了画廊。
他一边看着墙上的画,一边向里头走去。
每逢色彩瑰丽的画作,少年都要驻足欣赏一番。
画廊最深处,挂着一副尺寸巨大的画作,那艳丽缤纷的色彩,一眼就吸引住了少年的注意。
他的视线顿时就被那幅画所占据,迫不及待的往那儿走去。
“真美啊,像星空一样。”
身旁有个男音这么说道。
郎西如有知音般惊喜的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您也这么觉得……”话到一半,看到熟悉的侧脸,少年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哎?”
男声的主人转过了身,与郎西面对着面。
“好巧啊。”席温良嘴里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却连一丝半点的意外都没有,“笑笑。”
他笑着说话,肤色病态般的惨白,站立于色彩绮丽的画作下。
恍惚间,他好像和这副画融为一体。
少年喜爱的那幅画仿佛也变了模样,梦幻的星空化作了奇形怪状的怪物的孵化巢。
它们狂欢着,狰狞着,撕掉了美好的假象,无声无息的癫狂着。
无数的触角缠绕在一起,恭敬又虔诚的围绕在那人的身后。
那是——
最大的怪物。
眼花了吗?
少年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拉紧了身上的外套。
“怎么了?冷吗?”
席温良走上前来,动作自然的捂住了郎西的手。
郎西的手触电般的放下,避开了席温良的手。
他别开脸,莫名不敢看向席温良。郎西用力的捏紧衣角,“不冷。”
席温良开口:
“可是,笑笑你在发抖啊。”
是关心的口吻,却在字里行间的最深处,埋藏着带着恶意般的怜悯。漆黑的瞳孔始终锁在郎西的身上,看着他不安、恐惧又惶惶。
身体的本能在告诫着少年,大脑却蒙蔽着他。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因为什么在颤抖着。
郎西不明所以的茫然着,望向席温良:
“……我在发抖吗?”
他无意识的双手环臂,抱住自己,“没有吧。”
冰凉到直入骨髓的指尖触碰到郎西的额头,郎西浑身一激,缩着脖子往后仰。
“别动。”
另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脑后,不容许他的逃离。
与冰凉的指尖相反,席温良的掌心炙热到像握着一团火焰。
“没有发烧,身体有哪儿难受吗?”
依旧是温和而关切的话语。
“……不难受,我没有生病。”郎西垂眸,身体的轻颤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莫名的不安与恐惧从身体里消失,少年甚至有点儿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刚刚的反应。
难不成自己真的生病了吗?
想到这里,少年不确定的开口:
“应该没生病吧?”
实在是想不明白,少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略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对了,你不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玩吗?你的朋友呢?”
说到这里,他四处看看,这附近和他们年龄相仿的人一个都没有。
“他有事先走了。”
“这样吗?”郎西面上疑惑,刚要再开口说点什么,席温良先他一步开了口:
“本来一个人觉得没意思,正准备回去了,结果这么巧碰到了你。”
“不如我们一起看看,中午再一起回去吧。”
“走那儿,我刚刚看到一副我觉得特别好的画。”
少年被席温良一连串的话弄晕了头脑,见他催促,稀里糊涂的跟了上去。
席温良:“你看这副——”
郎西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有些心不在焉。
席温良说了些什么,他也只是简单的附和两声,并没怎么发表自己的看法。
“嗯嗯,这副确实不错,我也挺喜欢的。”
郎西点着头,眼睛的焦距却没有放在面前的画上。
他的眼睛依旧透亮,有着对画作的喜爱,可是没有先前那般仿佛在闪烁着的光芒。
像是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挡在了星辰之间。
伸手穿不透,够不着,五指合拢,握到不过是一团空气。
席温良的声音停了下来。
郎西走了好几步,才恍然发现他落在了后面。他回过头:
“累了吗?”
非常有礼貌的、亲近中带着分寸感的询问。
“要不先去找席先生吧,我们开了车过来,你要是累了可以去车上歇一会儿。”
提到‘席先生’三个字,少年的语气情不自禁的变得更加的柔和。
他弯起眉眼,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朦朦胧胧的雾气消散,漫天的星辰又奔赴而来。
这一瞬间,席温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啊,他喜欢的不只是眼前的画——
还有那个陪着他看画的人。
他盯着郎西嘴角柔软的笑意,好像看见了什么无法理解、无法置信的东西。
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听到自己若无其事的声音:
“我不累,我们一起再看一会儿吧。”
嘴角控制着上扬,“你不是喜欢挺喜欢它们的吗?”
郎西看着席温良好像又白了些许的脸色,体贴的开口:
“可是我有点儿累了,可以陪我一起去找席先生吗?”
“席先生应该在画廊的门口,我们先去找找看,找不到再给席先生打个电话吧。”
左一个席先生,右一个席先生。
带着距离感的敬称到了少年的口中,反而像是撒娇一样的昵称。
他对席文定的信任与亲近毫不掩饰,无主且自由的小鹿,没有任何预兆的,主动把脚踏进了猎人的圈套中,甘愿为人类所驯服。
一直有条不紊,不慌不忙推动着计划实施的席温良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悸。
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
不、不会的。
他不允许。
是哪里出了问题?
席温良唇角两边的肌肉绷紧,平平无奇的笑容变得扭曲。他的脸过分苍白,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张怪异的微笑假面。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少年一向是容忍的、被动的。他可以接受被席文定拥入怀中,也可以包容席温良对他的恶劣。
不拒绝,不反抗。
因为席文定头上顶着‘未婚夫’的头衔,像是规定了两人今后必然的亲密关系,所以省略掉过程,忽略掉自己的想法,直到终点也没有关系的。
连带着,将对未婚夫的包容,一并给了他周身的人,也是没有关系的。
可是现在,他主动的迈出了步子,向着那人走去。
怎么可以……
凭什么?
为什么要改变?
“席温良?”
“席温良?”
【叮——任务目标的心情值迅速下降中——建议宿主立刻采取相应措施!】
郎西面露担忧,心中回道:
‘别急,派先生。人累了自然心情不好,你相信我,他就是太想去休息了。’
系统有些迟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见席温良还是不说话,郎西直接伸出手拉住他。
温软的手覆盖住席温良似冰般的手,他轻声道:
“没事吧,温良?”
他的眼中倒映出席温良的样子。
满脸惨白,脸色难看到简直就像是一个重症患者,即便他的五官再俊美,也盖不过他周身吓人的阴沉死气。
真难看啊。
席温良漆黑的瞳孔微动,视线落在了正关切看着他的郎西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胸口里涌动着的对着少年的所有恶意,有着另外一种称呼——不甘。
明明先看到他的人是他,一直和他相处的人也是他。
席文定只和他相处了两天?还是三天?
本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凭什么被席文定分走?!
极端的憎恶与毁灭欲在席温良的眼中闪烁着,忽明忽灭。
我也像席文定一样陪着你看画,为什么你不像刚刚那样开心?
席文定什么也不用做,所有他想要的不想要的东西都会自动到他手中。
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该给席文定才叫正常?
真恶心啊。
我偏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