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她年少入宫,如今就算保养得再好,脸上不免有些细纹,明黄的凤袍,没有初时的稚嫩、羞涩,只剩下满满的端庄、华贵,撑着那副皇后的架子。
“朕来瞧瞧你。”文景帝拍了拍陈皇后的手,一如当初对初为皇后的陈氏的体贴与关怀,眼里有一些怀念,更多的是淡然。
今日的文景帝和陈皇后就好像回到了当初,陈皇后尚且只是个低位宫妃,把文景帝当作了天,两人一同用膳,而后一人看书写字,一人磨墨奉茶,琴瑟和鸣。
文景帝没有留宿陈皇后宫内,离开时已然是夜幕降临。
凤翔宫门口依旧是挂了两盏宫灯,却再无当初倚门只为迎送于他的女子,文景帝难得平静了心绪,只喉间痒得厉害,他忍不住掏了帕子,捂嘴咳嗽了两声。
暗夜里,寂静非常,这咳嗽的声音尤为清晰,她终究算计、在乎的太多,皇位、太子、权势……
“皇上。”高德有些惊疑,他手中拿着文景帝用过的锦帕,上边是点点血迹。
“摆驾回宫罢!”文景帝并不在意,只道。
三日一朝,文景帝突然就罢了陈贺京兆尹一职,连带贬了御林军统领,各由其左右顶替。另,不少昔日被弹劾之臣,如今俱是或多或少有了处置,而最令人感到莫名的是,为救太子而重伤的四皇子也被罢了职务。
宫内,四皇子伤势颇重,一时不能挪换地方,何月莹乃其唯一入了皇室宗牒的侧妃,自然伺候其左右。
萧琛瑞此刻正由了宫人扶起身来喝药,听闻自己被罢了职,眼里微不可察的露了些笑意,却只淡淡道了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何月莹用小小的青花白瓷勺子舀了黑漆漆的汤药,听萧琛瑞这般说话,咬了咬唇,有些不忿,“殿下就一点不怨么?”
萧琛瑞摇了摇头,很是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
你不懂!
又问,“她近来如何了?”
何月莹身子有一瞬的僵硬,垂首,看不清表情,“数日未进粒米,开口却是要见臣妾。”
萧琛瑞难得露了些惊讶,又有些理所当然,能不动声色的算计了所有人的女子,这时候猜出了他的身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是真的猜出来了么?
“你去见见她吧!好歹也是你的姐妹。”
听萧琛瑞这么说,何月莹只觉得口腔之内隐隐有些血腥味,抬头笑了笑,“臣妾自然是听殿下的。”
伺候了萧琛瑞用药,又好好安置了他歇下,何月莹这时候合该出宫了,想了想,却是转道去了玖珍宫,她想见见向淑妃。
多年陪伴身侧的奶娘另有身份,季妘竟暗中与向氏母子作对,又听说,当今有意让兵部尚书之女做四殿下的正妃……
“奶娘,您还有个哥哥,是么?”
自从于氏告知何月莹自己是谢家庶女谢玉的身份之后,便堂而皇之的跟在何月莹左右,尤其进宫,必然有她,而何月莹这句正是问的随自己进宫的谢玉。
于氏低声应是,承认了。
“难怪……”后边的话何月莹没说,不知是因为到了玖珍宫,还是因为其他。
原来,一切都是个笑话,自小敬若生母的乳娘对她不过是别有用心的利用,四皇子纳她进门也不是因为她算计得好,全是他人安排好的,自己一直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还自以为寻得良缘。
看了眼奶娘于氏悄然离开的背影,没有了往日的惊讶,只觉得讽刺,何月莹知道,于氏是要去找她的哥哥。
玖珍宫殿内,向淑妃近来除了文景帝宣召和日日去中宫请安,几乎不出自己的宫门,瞧着规矩极了。
如今,何月莹求见于她。
不过一个侧妃罢了!
向淑妃看着誊写好的一纸佛经,哥哥近来愈发得皇上看重了,她笑了笑,待墨迹干了,用镇纸压住,又是燃了一段香插在小佛像之前,这才叫了何月莹进来拜见。
小半个时辰了,何月莹默默估计着,竟没有了当初的忐忑,眼底划过一抹狠色,该死的人终究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