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原来
自从那日太子将体内沉积已久的蛊虫被清除干净,太子的精神面色渐渐转好,就连因常年卧床而导致的孱弱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王皇后面上的愁容消散了许多,但是身体却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即便白日里王皇后也常倦怠昏沉。
听言每每劝说让太医来瞧瞧,王皇后都只摆摆手不再多言,听言无法,只得吩咐小厨房做些滋补养生的膳食给皇后慢慢补着。
沉寂许久的清凉殿,却似乎在一夜间重得盛宠,赏赐恩泽不断,甚至将以皇后凤体抱恙为名,将协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贵妃。
一时间,聂贵妃风头之盛,几乎让众人认为皇帝昏聩要改立痴傻的三皇子为太子。
嚣张惯了的聂贵妃跋扈更盛往日,宫人妃嫔均是避之不得,生怕一不小心被贵妃揪出错小命休已。
聂贵妃有了权利,便懒得管痴傻的儿子,是以这宫里过得最舒服的反倒是三皇子,因为痴傻没了往日的痛苦纠结,对于傻了的三皇子而言,整日有桂花糕吃,有钟琴陪在身边,除了不能出宫,此生便已足矣。
而在宫外聂聂相听闻聂贵妃行径,甚至亲自进宫规劝,然而无功而返,甚至有宫人听见了争吵声,等人走后,宫人进去伺候,就见到面色铁青的贵妃坐在满地碎瓷片中,仔细看去都能瞧见眼角的泪痕。
可是,自从那日聂相离开后,聂贵妃仿佛收敛了脾气,只是贵妃身边的宫人都知道,聂贵妃压制的时候往往更可怕……
却说此时,边境白城,晋国公所请的援军已至,强有力的军队已经高出突厥兵几倍的人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边境整肃一清。
西突厥中的叛乱也在同大殷的合作中,渐渐解决。
令人众人惶惶不安的是,他们的太子还在昏迷中,药石罔效……
“这么多日了,殿下为何还不醒?”
白城官府住院内,萧铎面色凝重地问身边为首的大夫。
因突厥劫掠,城中稍微会些医术的都被寻来同军医一同为太子诊治。
老军医上了年纪,此时被萧铎气势所逼冷汗直冒,衣襟冷岑岑地贴在身上直发抖,“太子殿下脉象平和,并无异样,就,就如同睡着了一样……”声音越说越小。
砰!
长剑拍在桌案上,震碎了茶盏,温热的茶水哗啦啦流出,在空中冒气白气。
“并无异样?!”连日来的煎熬让萧铎几乎暴躁,他双目赤红,环视屋内的众大夫,“你们呢,也都说没有异样吗?”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几乎瞬间让本就抖如筛糠的众人弯了膝盖。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将军!”
话音未落,人就跪了一屋子。
赵程进来时,就见到这样的景象,他脚步一顿,而后忙绕过众人走到萧铎身边,低声耳语。
“当真?”萧铎放下捏眉心的手,皱眉快速问道:“人今在何处?”
“就在偏厅候着。”
等两人到了偏厅,果然见到一身材修长高挑之人负手而立,听见有人进来,那人回过身来,正是昔日马球场上那位突厥使臣。
换而言之——阿史那公主。
萧铎站定后挥手令众人退下。
厅内只两人,以及……躲在阿史那公主身后的小红狐狸。
幻幻畏惧萧铎身上的气势,畏畏缩缩地躲在公主身后,时不时露出个小半张脸,乌亮亮的眼睛在面沉如铁的男人身上一扫,立刻缩了回去,只是缩回了毛脑袋,却露出了个毛绒绒的尾巴尖儿。
“……”萧铎他捏捏眉心,尽量缓声问道:“不知使臣前来为何?”
阿史那公主一愣,收回安抚幻幻的手,笑了笑道:“我想将军已知晓我是何人,不必这般客套,”见到萧铎面无表情,她不在意地扬了扬唇角,“贵国太子的事,幻幻都告诉我了,此次前来……”
她看向萧铎肃然道:“乃是为太子招魂。”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一片逼仄的沉寂中,阿史那公主似乎没气氛所影响,缓缓抚摸着幻幻炸起的毛毛。
半晌,萧铎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好”字,便起身去安排,临走时眼神威胁地看向幻幻。
幻幻红彤彤的毛毛登时炸起,她可看到了,那男人眼中的警告以及杀意……若婴婴出事,她的小命就要没了。
不过,她相信公主。
长婴身份特殊,却到底是假扮的太子,此事万不能泄露半分,是以萧铎只说是新寻来的大夫为太子诊脉,并未将阿史那公主的身份等事说出。
遮光的屋内,幽暗昏黑。
只有阿史那公主手中执一盏明灯,她目光虔诚,吟唱着不知名的调子,缥缈而悠远却仿佛在向天神祷告,用她手中的微光指引迷途之人归家……
无边无际的黑暗,霍长婴茫然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似乎看见了一点光亮,那光亮微弱却很温暖,指引着他想要靠近。
渐渐地,火舌吞噬房屋的噼啪声在他耳边响起,期间夹杂无数人的嘶喊声,让他不由地想要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倏地,光亮突然照射在了他的身上,霍长婴愕然地看着眼前女人跳下城墙的决绝面容。
“母后……”
他伸出手,想要挽留,母亲的披帛却在他手里化作一缕青烟,桃花瓣飘飘摇摇落在他的掌心中。
稚子欢声笑语中,霍长婴看到了他和萧铎儿时的时光,可笑容还未蔓及眼底,眼前的美好仿若烟花,转眼熄灭,冰冷的大雪从天而降,覆了他满身满头。
小厮仆妇凄厉的呼救声越来越近,逐渐将霍长婴淹没,贼寇森寒的刀锋映亮他眼中的恐惧、错愕、不甘,剧痛席卷而来,倒下时,阿铎满是痛苦的绝望的稚嫩面容出现在他最后的视线中。
这一次,没有人替他挡下这致命的一刀。
河水涛涛,霍长婴缓缓踏上幽暗河流上的拱桥,浓雾弥漫,似乎有铃声在前方响起。
是引魂铃!
他愕然向前看去,如今再熟悉不过的黑白无常就出现在他面前,霍长婴猝然低头,就见手腕上缠绕着沉重的锁链。
他死了吗?!
不,这并不是他的手,霍长婴低头反复看着眼前的手,手腕纤细柔弱并未长开,正是孩童的双手。
他这动作带动锁链哗啦啦响,白无常回头看他一眼,继而便头也不回地前行,从不曾回头的黑无常慢慢吟唱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