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病愈
西北边境晚间气温寒冷,即便军帐内燃着炭火也只是稍稍缓解,而此时众人却都禁不住脊背发寒,一股森寒之感觉从脚下蜿蜒而上。
只见那人半边脸上爬满了诡异的青藤,剩下的半边脸却又似被火灼,皮肉褐红五官扭曲眼眶突出,赫然仿若妖鬼。
昏黄的烛火跳动,光影在黑袍人那张可怖的面容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而默默站在霍长婴身后一言不发的卢庭彦,惊讶后若有所思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目光最后定在那人的手腕上,眸中闪过复杂之色。
短暂的惊诧后,帐内众人也顾不得黑袍人刚刚究竟说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话,副将反应过来当即厉声大喝,四下士兵登时蜂拥而至将人押跪在地。
“殿下,此人留不得!”
“殿下,此人当立刻处死!”
“是啊殿下!”
一时间,众将士的附和声此起彼伏,霍长婴却一言不发,只凝神盯着那被士兵按趴倒在地的黑袍人。
那人眼神空洞似乎忘记了反抗,口中转而喃喃念叨着什么,霍长婴蓦地神情一凛,桌案下手指飞快反应,黄符还未及飞出,就觉得身边人影一闪,带起一、阵气劲。
定睛看去,才发现竟是扮作亲兵站在他身后的卢庭彦。
霍长婴动作一顿,不着痕迹收回黄符。
那厢卢庭彦闪身上前一把捏住那人的下巴,猛一用力便有什么从那黑袍人的口中掉了出来,登时一股浓烈的腥臭从那东西上弥漫开来。
众人下意识捂住口鼻。
见势不妙,霍长婴手指微动飞快将那东西困在结界之中,快步上前,飞快封住那黑袍人身上几处大穴,原本还想要挣扎的黑袍人登时没有力气,翻手将那东西收到掌心间。
掌心间赫然是一条通体漆黑长满腹足的蛊虫!
此时蛊虫张牙舞爪地张着狰狞的口器企图撕破结界,而它周身盘旋不散的浓稠黑气正散发着阵阵腥臭。
而这熟悉的黑气……
是母蛊,控制太子体妖蛊的母蛊!
这人竟想吞下母蛊,将自己作为器皿,假以时日他作为人的意识会渐渐被蛊虫吞噬,最终非人非妖。
霍长婴心头微震,正欲问清楚这件事,低头间却正撞上黑袍人怨毒的目光,满布血丝的眼睛此时目眦尽裂仿佛下一瞬就会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就在霍长婴微愣的时候,耳边骤然响起黑袍人用术法传递而来的声音。
“恶鬼,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粗粝而嘶哑的声音仿佛带着滔天恨意。
霍长婴神色一滞,就在他恍声的刹那间,黑袍人嘶哑仿佛划破喉咙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脑海中那久违的刺痛在这一瞬卷土而来!
——恶鬼!
——你是恶鬼!
泼天疼痛撕扯着霍长婴的理智,冷汗大颗大颗从他额际滚落,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那声音却仿佛魔咒般一遍遍回荡在脑海中,令他暴躁不已。
霍长婴咬紧牙关,而脑海中那根绷紧的弦毫无预兆地骤然绷断。
“闭嘴!”
爆喝出声,手刀扬起瞬间将人打昏。
声音歇止,周遭寂寂。
静得霍长婴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眼前滑过众将士焦急的神情,可他只见他们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听不分明。
“……殿下,殿下?”
卢庭彦的声音模模糊糊从旁侧传来,霍长婴下意识转头去看他,年轻人眼神担忧而急切,明明仅在咫尺声音却仿若天边。
“殿下,末将已……殿下!”
帐帘被掀开,男人熟悉的声音被一阵寒风带来,霍长婴下意识回头,天旋地转间,他只看到了萧铎煞白的脸色以及那焦急冲过来的身影。
这一瞬,霍长婴眼前的景象似乎和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有了刹那的重合,沉寂多时的疑问再次从心底翻涌而出。
可他还没忘手中捏着的母蛊,太子的病症拖不得,加之如今他不在永安城,倘若太子体内的子蛊成熟之时若无人能压制,后果定不堪设想。
思及此,再顾不得头疼欲裂,霍长婴深吸一口气,强自运转体内真气,口中喃喃念咒,刹那间无形地气流在他周身形成,仿佛将人包裹其中。
“破——!”
随着一声低喝,缠绕住黑色蛊虫的金光登时收紧,刹那间,蛊虫化作漫天齑粉,灰飞烟灭。
而随着母蛊的消散,霍长婴便感觉身体最后一丝力量骤然脱离,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
永安城紫宸宫,春寒料峭却不似塞北孤寒。
含光殿中仍然燃着少量的炭火。
“前线传来消息,军报上说太子率兵顺利解了白城之围,还一举斩首了突厥的左贤王!”
打听消失回来的小內侍谄媚笑道:“咱们殿下可真当是立了功了!”
王皇后撑着额头,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指挡住眉眼间的疲惫,闻言也只是扬了扬唇角,笑意却不到眼底。
她瞥了眼弯腰谄媚的小內侍,这些日子皇帝不知何故,竟随意挑了个再微小不过就将她软禁在含光殿内,闭塞一切消息。
如今的她就像被摘除羽翼的金丝雀,只能靠这手段油滑的小內侍听到些消息。
小內侍长得一副讨喜的笑眼,见王皇后有些笑意,便还欲将打听来的太子威仪添油加醋说一番,还未张口就被王皇后打断。
“清凉殿现今如何了?”
闻言,小內侍眼睛滴溜一转,心中知晓主子想要听什么,便谄笑道:“皇上好些日子不曾去贵妃娘娘那儿了,而且听说……”
说到此小內侍刻意将声音压了压,“听说三皇子的痴傻症比往日更厉害了,成天个嚷嚷着要出宫,有次不知怎么还爬上了宫墙,硬说自个儿有翅膀要飞出宫,气得聂贵妃直发抖,却也不敢再打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