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小巷。
幽静的小巷子中,不时传来主街上的喧嚣声。
巷子幽深,只能照进一半阳光,阴影中积雪还未融化,主街上的喧嚣声虚虚实实。
空气潮湿阴冷。
霍长婴站在阳光下,长袖挥动,气流裹挟着一黄色影子从袖口滚了出来。
那黄鼠狼精摔在地上,堪堪翻了几个滚儿,才稳住身形,压低前身,摆出攻击的姿态,精亮的眼底闪过赤红光。
周身黄色的皮毛粘上地上污泥,狼狈而狰狞。
它缩在墙头遮挡的阴影里,龇牙警惕戒备地盯着霍长婴。
一人一妖对峙。
忽的,黄鼠狼精的眼珠飞快朝一侧坊墙瞥了一眼,身形向那猛地一晃,在霍长婴作势要去捉它之时,细长的身子在空中陡然一转,生生向另一边冲去。
霍长婴轻笑一声,眼角却泛出冷意,他身形不动,手腕猛一用力,折扇霎时冲那跃上墙头的黄鼠狼背脊而去。
刹那间,黄鼠狼精只觉得数道强劲的气流带着灼灼热力,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强大的力量不容抗拒地将它从墙头扯了下来。
“——吱!”
黄鼠狼精砰地声摔落在地,发出一阵痛呼,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听一道轻轻的弹指之声传来,仰面巨大的符咒链网兜头而来。
它被罩在网下,动弹不得,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眼前人,露出森森獠牙。
霍长婴瞥它一眼,不以为意,捏个诀,折扇刷然回到手心中,在四周一晃,结界笼罩起小巷,瞬间隔绝一切声响。
做完这一切,霍长婴抱臂靠在墙边,慢悠悠道:“常听闻黄鼠狼狡诈,不过平日里见的都是些爱偷鸡的小家伙,虽贪吃了些,倒也没做什么上不来台面的事儿,”
他瞥眼獠牙赤眸的黄鼠狼精,哼笑了声道:“如今可算是见着个成精了的,哦对了,”
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中闪着些许兴味,凑近了些问道:“我听说你们黄皮子最是知恩图报,不过也最是记仇——”
陡然拉长的语调,让黄鼠狼拼命挣扎的动作顿了顿,它虽修为尚浅,但也非寻常道士能降服的,而眼前这人,不过少年模样,竟有这般修为。
黄鼠狼想着心中惊骇莫名。
“说吧,”霍长婴重新靠回墙上,折扇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肩头,上扬的眼尾扫向黄鼠狼,懒懒道:“那人怎么得罪你了?若是有理,我帮你出个气儿,若是无理……”
他说着,慵懒神情陡然一收,面寒如冰,指尖刷然夹起一道黄符。
厉声喝道:“说不说!”
黄鼠狼精亮的眸光在触及到那黄符的一瞬,畏惧地闪了闪,身体本能地向后缩了缩,撞到光壁之时,一阵灼烧的刺痛感瞬间从背脊蔓延开来,让它呼痛出声。
“吱——”
它咬牙闷声道:“我说!”眼神怨毒地怒视着霍长婴。
“那个人杀了我妻儿。”它说着这话时候,赤红色的眸子闪着浓浓恨意。
霍长婴手中折扇一顿,“因何?”
黄鼠狼磨了磨尖锐的牙,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咯声。
大雪时节,天寒地冻,山中粮食断绝。
山洞中,篝火温暖着干燥的稻草,一只雪白皮毛的黄鼠狼蜷缩着沉睡在其上,它面色安详,肚子大着,显然已怀有身孕。
一只身形健硕的黄鼠狼从洞外奔来,它停在稻草堆前,旋身间幻化成成年男子的模样。
男子蹲下,柔声唤着“夫人”,雪白的黄鼠狼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笑道:“夫君找到粮食了?”
男人歉疚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
男人听见自家夫人温柔的语气,心中不是滋味,他猛地搓了把脸道:“我还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食物。”
“……千万小心。”
男人答应了声,转身化成黄鼠狼,带着自家夫人温柔的叮嘱飞快向外窜去,没入风雪中。
“可等我寻了食物回来,”被符咒链条捆绑的黄鼠狼忽的哽咽了下,“夫人便不见了,我疯了般找了一整夜,最后在,在……”他说着像是难以回忆般,痛苦地说不下去。
“你看到了什么?”霍长婴轻声问道。
黄鼠狼痛苦地蜷缩起身子,“在集市上,看见了……看见了夫人的皮毛。”说到这里他眼中泛起水光,强忍着咬牙启齿道:“我好恨,我好恨啊!”
“夫人还怀着身孕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都说我们颇有恶名,可我们夫妻一心修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霍长婴在心中叹息一声,“所以,你就要拉无辜百姓下地狱?”
“无辜?!”
黄鼠狼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般,险些跳了起来,霍长婴竟能从它那张尖嘴毛脸上看出嘲讽而愤怒的表情。
“若说旁人无辜也罢,若说那位,”黄鼠狼精哼了声,狠狠呸道:“狗咬狗一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