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走感觉肚子上沉甸甸的。
她努力撑头去看,商启怜守着她睡着了,眉间尽显惫态,如头孤狼。江走凝望了会儿,轻轻推他。
“我去叫太医……!”
商启怜骤然坐直,黑发有些凌乱。他回到了那个凛厉的秋夜,箭雨没过他的腿,他在狂风阴冷的叹息里寻找一个人,可他又极度期望着自己别找到。
江走起身抱住他。
“启怜,你做噩梦了?”
商启怜喉咙溢出苦涩,捧着她的脑袋:“你余毒未清,不要乱动。”
“我身体强健。”江走轻拍他的肩膀,“你不要硬撑着……”
“我已经没事了。”商启怜埋在她柔软的头发里,闷声说,“不要担心,我没事。”
江走用力地拥抱他。
“抱歉,江走。”
“没关系的。”
“是我没用,原谅我。”
“你很出色,是我的英雄。”
“是我自负,害了商家,让你和卓惜担惊受怕。”
“你救了我们,我们都不怕。”
“……江走。”
“嗯。”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么。”
“我会。”
“不骗我。”
“不骗你,我永远都不会骗你。”江走亲了亲他瘦削的侧容轮廓,掷言,“我们会一直在。”
自秋狩反乱过后,宁顺帝有很长一段时日抱病难起,某夜,他恍惚听到隆冬招来的撞击,冲破了太纹殿的门窗。
他睁开眼,耳畔果真回荡风声,殿内的烛火亮得只剩些许烟烬,烛台上残存的温热,很快被时间燃烧而殆尽。
翌日宫中传来消息,说皇后已崩。
“她是中宫,皇上送走她两个儿子,与置她死地毫无分别。庄家与钱家,皇上想怎么处理。”
白评亭坐在凋零的花影里,问话婉笃,却单是这一句,势如贯穿朝阳的冷箭,纵使这一箭吸噬了所有的天光,最终仍旧沦陷在盛火之中自我焚毁。
“朕论心定罪。太后合该享清福了,菱州镜月山内有一座天垂寺,寺庙悠久,安享晚年实佳,太后素来对修行礼佛之事提倡,朕会安排下去。”
白评亭跨离太纹殿,站在风浪最盛的阶陛之上,她俯瞰了皇城许久。
从来不是两败俱伤,宁顺帝骗过成千上万双的眼睛,拱手让出了这片落魄的天下,他要为一个崭新的姓氏铺路。
冬霜反复,刮得锋利。自太纹殿的长廊望到尽头,皆是白茫茫一程,宛如浸在水雾里。尹弦州步入高殿。
寝殿中焚着烟,博山炉陈香如故。
他跪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宁顺帝转头瞧他,那清白的文袍与黑暗融合得毫无突兀之感。
满殿沉寂。
“淮安。”
尹弦州埋头:“皇上,臣在。”
宁顺帝躺在榻上嗟叹:“朕气数将尽,你何须离那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