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统帅可还有什么话说?”
质问的仍是钱品颜,他道,“掌膳姚雯华无故命丧西角河,本是扑朔迷离,巡察的禁卫又受你指使,对其放任自流,禁卫不可能无罪!常杉死有余责,他与试菜内侍暗通款曲,赚出来的这一个时辰足以帮得内侍在酒具上动手脚,证据确凿,您还是承认了吧。”
商启怜矢口否认:“钱大人无稽之谈,禁卫出事必然算至我的头上,我若真有见不得光的图谋,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我没干过这事,这屎盆子烦请别扣过来,我不受。”
庄逑之道:“商统帅以为祸从天降自觉无辜?那比起你这份‘冤屈’,禁卫常杉何其无辜,他早知为你办事会性命难保,如今自行了断在你的脚下,你还推聋妆哑,捡避重就轻的话来搪塞皇上,常杉死前说得明明白白。你的罪名靠他的死坐实,你赖不掉,是我们泼你脏水,还是你贼人心虚,商晏龄,你好生掂量!”
商启怜目如冷电,激愤道:“常杉上宴以来说的话自相矛盾,就凭他的不实之辞,你们便一口咬定是我操纵的全局?二位拜官青云,审案无数,此般偏听偏信,连我这后辈也笑掉大牙了!”
钱品颜与庄逑之一个是刑部尚书,一个是左都御史,二人突然合力攻劫商启怜,这事再延伸出去,闹到三司会审,商启怜除了洗颈就戮几乎没有反击的余地,如此免不了有点微妙,但根据常杉死前的交代与钱品颜的剖析,商启怜是赤条条地洗不清。
有人说:“掌膳姚雯华的死怎么解释?”
商启怜道:“我不知情。”
钱品颜奋力道:“你知情。姚雯华与试菜内侍即便不是你的心腹埋伏,也是你暗算天子的两枚棋子,加上常杉以死相逼的供词,你狡辩不得了!”
“我商晏龄仗的皇上擢任,我害天子,我有捞什么好处?”
庄逑之不愠不火道:“你自己说你贪的什么,一口一声发誓是为皇上效命,今年的无头案残孽,就是从你的这批禁卫里摘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手底下的人会这般不像话,无非是你这做大的心生觊觎。”
弑君与篡位同样罪不可赦,却不是一层意思。
中秋的灯笼一个劲打战,天色骤暗,商启怜转向沈逑之,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说清楚吧庄大人,我觊觎什么了。天子在上您不必顾忌,把您要算的账统统搬上台来,直接翻个爽快!”
“统帅无须急躁,我对事不对人,就今夜发生此等逆鳞之案,您应该先律己请罪才是。”
皇后道:“无论如何禁卫溺职在先,你商晏龄势必罪加一等。”她看向宁顺帝,“皇上,您定罪吧,商晏龄居心叵测,还是先撤职查办为妙。”
朱宪戚拧声道:“父皇,用人不疑,您素来信得过商晏龄,他供职期间可有二心?父皇看得起他,如今因一面之词去停他的职,岂不是自毁长城!”
“好一个自毁长城。”某臣子道,“研王殿下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今夜真算让我等有目共睹了。”
宁顺帝震怒道:“朕还站在这里,你们都反了?”
众人忙不迭下跪。
宁顺帝俯瞰群臣,目光锁在商启怜的肩上,问的却是另一个人:“商卿,你认为呢。”
臣僚中商广项走了出来,他就立定在了商启怜的几步之后,作揖道:“皇上,是臣铸下了大错,多年来姑息迁就犬子,使他放诞顽劣,但犬子赤心奉国,这一点,是臣至死不渝的承诺。”
商启怜跪在父亲的前面,埋着头,耳畔刮进剧烈的风,与父亲有些苍老的嗓声。
宁顺帝不露声色地问:“商卿可担保贵子商晏龄从头至尾,未曾参与今夜的行动?”
夜风长猛,席间无声。
天子这一问,是要商广项赌的整个商门。
不知多久,商广项才稳声说:“臣,不能担保。”
全身的血液仿佛奔上了头顶,江走的脑中滚着火一般难耐,四肢偏偏拔凉不堪,她张开嘴唇,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挣扎些什么,她才发现自己连替商启怜辩驳的能力都没有,她救不了他,她救不了他!
帝令响起:“禁卫统帅商晏龄,疏职擅权,擢用要犯,涉谋乱之嫌,兹革职受审,押下诏狱。”
商启怜错愕。道:“皇上,臣是被构……”
“关押下去!”
没有回旋之机,直接越过禁足,下了狱。
“启……”江走奋不顾身想喊他,她不要就这样与他分开,手在撑着桌案而起时,商启怜先朝她投去了一眼。这个眼神,混杂着太多的情绪,但江走从他深刻的目光里发现了至关重要的讯息:坐着。
坐着,别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站起来。
江走通身战栗。
当年,江缘也是这样的吗,被所谓的是非曲直碾压得只剩喉咙深处嘶哑的呐喊,还是注定下了狱。她僵硬地抬头,望向高座上神容淡逸的白评亭。
满腔的仇恨,在今夜,终于活了过来。
——
商家没落了。
这是商启怜下狱后,满城纷传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