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期间,商启怜与江走顶着一头尘垢,飘飘洒洒迈进大家视野,商广项仿佛没看到,于是衬着商夫人脸色愈加慌张:“你们这是怎么了?”
商启怜让江走先入座,然后拍掉她头上残余的土屑:“让马给尥蹶子了。”
膳桌上几人动作齐齐一凝。商广项道:“畜生踢了你们?”
商启怜道:“它踢了木栏。”缓了缓再说,“我找日子请人修。”
商广项道:“自个去修。”
撞破的木栏关不了马,商启怜暂时把它栓于树下,这匹马跟他吃睡多年,胆子其实不壮,甚至温顺得无话可讲,大概是木刀砸痛了它。
商夫人瞧江走内疚又不似内疚的神情,本欲再说点什么,商承枫为她夹菜:“母亲先用膳吧。”
商启怜竖了竖筷子,扫阅桌案的菜,给江走挑了几块精肉,放她碗里道:“补偿。”
徒弟没有迁怒师父,乖乖吃下去了。
她进商家一月有余,自那次鞭罚过后,商夫人对她的态度仍然模棱两可,但江走对二老敬重,如若生分可能会生分一点,江走也为此挖空了心思,她本不是八面玲珑之人,处事也比不上圆滑俱到,便是在人面前十分沉静扣礼,商夫人见她虚心受教,也说不开什么,日子渐长,品得出她的尽心,婆媳间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其实这样适中的感情维系,对江走来说已是最好。
转折点是在商夫人某日不慎撞见了夫妇二人的秘密,当晚,她唤了商启怜喝茶,张口即是江走身纤体弱,你哪能让闺阁女子习武,倘若她一个磕碰,弄坏了身子如何是好,赶紧结束这种非驴非马的事。
商启怜不长心地还击了几句,商夫人怒了,他改口一定不练了,调头就跟江走说咱以后白天不打,换傍晚打。
那商夫人怎会不清楚,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小把戏,然而这一次她竟没生气,站在远处观望他们,见这两个人沉浸其中,商夫人叹了叹,转身离开。
之后她看江走的眼神颇有另外的意思,商启怜并未告诉江走他们这事已经捅破,所以江走至今被蒙在鼓里,对于商夫人这样的目光,江走内心有丝隐隐的波动。
“江走,你过来一下。”
茶余饭后,商启怜先去院子给马修窝,商夫人对江走招了招手,主动牵她坐下说话,江走抬眼,碰着商夫人泉水般,令人焦灼的目光,江走瞥低视线,商夫人握了握她,款声问道:“你近日身子如何,有没不爽快的感觉,与启怜……有好好的么?”
纵然隐晦,但江走析出商夫人的意指,烫着脸颊道:“婆婆,我们一切都好。”非常好,好到除了打架会肢体接触,平日是真真正正的相敬如宾,把酒只话桑麻。
她不敢告诉商夫人他们还八字没一撇。
长久过后,她听商夫人叹息:“我心中有数,自不会催促你们,只要和睦便妥,你来商家的时日也不短了,想必知道你大哥身侧无妻室。”
江走盯着商夫人略略牵紧自己的手,这双尊贵的手保养如昔,袖口袒露一只光泽映净的碧镯:“承枫心里有个疙瘩,迟迟放不下,我一径以为启怜到底与他不同,但我错了,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用情都是往深了去,江走,我相信启怜会善待你,无论往后会发生多大的波澜,我希望你与启怜此生平安,不要卷入凶潮纷争。”
江走恍恍聆听商夫人的提点,不知不觉反握了她的手,道:“婆婆您放心,我不会忘记您说的。”
商夫人轻笑,掏出一枚翠佩道:“还有件事,明日你去查记成衣铺替我采两匹香缎来,让掌柜给你上好的,查掌柜与老爷是旧识,你拿着这枚翠佩他便知晓。”
查记成衣铺坐落于竹马大巷的边角,店铺虽不大,名声却不差,是家喻户晓的百年字号,多给宫里裁制衣裳,江走略有耳闻,况且竹马大巷她闭着眼睛也能一路顺步,无非小半天的光景。
江走将翠佩收拢,走在游廊上时,与沽雪道:“明天我自己去就成,你在府上帮忙吧。”
沽雪啄头答应,又思索着让二少夫人单独出行不大不妥,柔声道:“少夫人,我还是跟着吧。”
“不用了。”江走没有回头,把手往后伸,要揉沽雪的脑袋,沽雪立马凑过去让她摸了摸,只听江走说,“你闲了与阿济一起,帮二公子修马厩,他技术不好。”又差又生疏。江走意兴索然地敛眸,忽道,“对了你能修吗?”
沽雪嘿嘿一笑:“我能啊。”
快到屋门口,江走咝了一声道:“让你跟阿济修马窝就这么开心。”
一语道破,沽雪拧着衣袖,插不上来,关键时刻瞟见一人,她欢呼:“啊,二爷来了。”
商启怜在仔细掸衣袖的土尘,江走发现他眼眸下方有一撮灰,衬着他不苟言笑的清冷脸色,江走浮想联翩,腮帮一鼓。
“你表情好怪。”商启怜推门进去,边走边卸护腕道,“见你晚膳没吃多少,要不要让厨房炖碗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