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衡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他能察觉到自己?正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熟悉的生?漆味萦绕在鼻翼间。他动了?一下手指,感到碰到了?什么障碍,那是木板特有的触感。
他正仰躺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他眨了?下眼,无法断定?这次眼前的黑暗,到底是由于再次失去了?视力,还是因为?光线问题。
他四?处摸索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猜想道,他大概正躺在一具棺材里。
这是一种绝对无法让人心生?愉悦的开局状况,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怕是要急到发疯。然?而乔衡就像是完全没有考虑接下来有可能陷入的危险境地?一样,没有采取任何举措,仍旧老老实实的躺着。
他的视野中毫无光线,什么都看不见。如果有一点?萤火照亮他的面庞,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中没有任何神采,不是失明之人的那种没有焦距感,而是那种明明存在着神智,却什么都不愿意想、不愿意做的空茫。
他死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被一剑刺中了?心脏,就此离开了?上一个?世界。
然?而他现在还活着。
对他人而言,这种情况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但到了?他身上却成了?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可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殊荣。
他不是不想活着,但是比起单纯的活着,他更想要好?好?的活着。对于拥有些许完美主义倾向的他来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不如让他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一样,正正常常的出生?、死亡,投入永恒的安眠。
像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他感到的只有烦躁。
……
荒庙——
棺材外?站着四?个?脚夫。
大半夜的,他们被人从被窝里硬拽出来,那人要他们亲面把这具棺材交给一个?叫上官老爷的人。
对方给了?他们四?两银子?,让他们必须在第二天把这具棺材送到如云客栈的“高贵厅”,而上官老爷就在那里。
说老实话,大晚上睡得正香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被人莫名其妙的弄醒,但没人跟银子?过不去不是?
那可是整整四?两银子?!
每人分一两银子?,够他们每人换上两石米,全家吃上三个?月了?。
而且那人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到了?他们的房间里,这样的江湖人他们哪惹得起,到底是接还是不接这单生?意,哪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决定?的。
“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啊。”
最开始问话之人也没在意,只当自己?听错了?。
此地?是一座位于城外?的破庙,月挂树梢,庙外?时不时传来蝈蝈的叫声。
“来来来,我们把这棺材抬起来,如云客栈可不算近,要是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这棺材分量不轻啊,里面有人?这可是上好?的‘楠寿’,也不知这里面躺着的人是谁,看起来家里福气不小。”这人说着,一边用艳羡的眼神看了?一眼棺木,要是他死后也能用上这样一副楠木棺材该有多好?。想到这里,他更好?奇这棺材里躺着的人是谁了?,据他所知,目前城里的大户人家,没哪户人家里有亲戚没了?。
空气愈渐稀薄,乔衡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也随之抬起了?手,试探性的向上一顶,极其幸运的,棺木未被钉封。他使出巧劲,把棺盖掀翻在地?。
“啊!”正准备把棺材抬起来的四?个?脚夫惊叫了?一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手中一松,刚被抬起一角的棺木重重落到了?地?上。
乔衡硬撑着仍然?处在乏力状态的身体坐了?起来。
四?个?脚夫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扶着棺沿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的脸色白得可怕,身上穿着一件玄色绣金边的寿衣,他从棺材里起身,鞋底踏过棺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异常清楚。一个?脚夫控制不住颤抖的腿,一下子?跪了?下来。
夜深人静的晚上,城外?的破庙,从棺材里走出来的人,这一幕幕情景组合在一起,实在容不得脚夫们不多想。
他们也曾从家里老人嘴里听过起尸、诈尸之类的故事,虽然?他们打?心底里不怎么相信这些事,但真遇到类似的事情,还是无法不心生?恐惧。如果对方是活人,那就更可怕了?,一个?大活人却被人放在棺材里,再联系上之前被人从家里硬叫起来,半逼迫着前来抬棺材的事情,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他们大概是不小心卷进这些江湖人的阴私事里了?。那些江湖事哪是他们这些脚夫可以掺和的,真遇见鬼怪了?,大不了?自己?去见阎王爷,要是惹急了?这些江湖人,那就是动辄灭人满门啊。
较为?年长的那个?脚夫强忍住心底的不安,他向自己?的同伴打?了?一个?眼色。一行人见乔衡立在原地?,像是在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环顾四?周。
年长的脚夫讨好?地?道:“无意惊扰小官人,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他们见乔衡根本没有看向他们,忙不迭地?离开了?破庙。
乔衡茕然?四?望。
周围静悄悄的,他猝然?感到胃部一阵痉挛,本就虚弱的身体,乍逢这种剧烈的绞痛,让他不得不扶着棺材跪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