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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情尘未脱,有眼如盲(番外)(1 / 2)


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年?原东园过寿,无争山庄照常来了许多前来拜谒的江湖人。许多到客人更是带着家眷、弟子?一同前来,每年?原老?庄主寿诞的前后几日,可以?说是无争山庄最热闹的时候了。

原东园亲自招待完他的一个挚友,然后准备前去看一下他的儿子?。随云前不久大病了一场,近几日已是彻底好转,但他心底仍是挂念不已。

随云的生母怀孕时已不再年?轻,产下他后元气大伤,要不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想?要伴着自己儿子?长大成人,并怀着望子?成龙的心思?,她早在诞子?时就撑不下去了。然而她终究没有得偿所愿,幼子?在三岁那年?双目失明这件事,使得她悲痛过度,心神俱损,不久就香消玉殒。

妻亡子?盲,有无数人劝过原东园,望他早日续弦,否则无争山庄这偌大家业,怕是要就此没落了。

说得轻巧,若他再有妻妾,他这个目不能视的儿子?在家里该是何等的尴尬。

至于家业什么的,再多的财富,再盛的名望,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还真不怎么看在眼里。

他只疼惜自己幼子?,尚且年?幼就丧母失明。更遗憾自己无法一身分作两人,既扮母亲又做父亲。这十多年?来,他虽竭力在日常生活中照顾好儿子?,但男子?终究不如女子?心细妥帖,行事中难免多有疏忽。

比如说前不久,要不说他疏于看望他这个儿子?,说不定随云就不会生病了。原东园习惯性的把?前不久随云生病的缘由推到了自己身上。

他走到随云所在的院落,估算了一下现在的时辰,心想?随云此时大概正在书?房,于是他绕过一丛青翠的秀竹,径直走向了书?房。

书?桌前,正在提袖练字的少年?听到有人走进房间,就搁下了手中的毛笔。他放下提着衣袖的手,然后随手拂拭了一下袖口?,“看”向了来人。

“父亲。”

原东园走过去,随意看了一眼摊在书?桌上的宣纸,只见?上面写?着“下乔迁谷,参前倚衡”八个字。

由明入暗,谓之下乔迁谷。

原东园心道这四个字大概只是对方?在练字时随手写?来,并没有什么深意,然而他依然是止不住的多想?了起来。

他是在借此暗喻自己如今的处境?他是不是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却因为双目皆盲行动不便无法做成,突发感慨之下写?出了这四个字?还是说有哪个仆从怠慢他,对他不恭敬了?

思?及这种种可能,原东园不免有些担忧,心中更是浮现起丝丝煞气。

原东园想?问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再对他说一句,我儿不必忧烦任何事情,一切都有为父在,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性子?要强,心思?敏感,随云真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也只会先尝试着由自己解决,最恶他人擅自插手。

原东园说:“我见?这几日庄内来了许多少年?人,我儿终日闷在庄里何其无趣,不妨与这些同龄人多多来往,交几个朋友总是没有坏处的。”

说来这也是他的错,随云年?幼时,他以?随云目不视物,行动不便为由,不欲他出庄。毕竟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常人行走江湖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一个瞎子?。外?面哪比得上无争山庄安全?

只要自己一日建在,他就能给他的亲子?提供锦衣玉食、裘马轻肥、和?乐安详的生活。他想?要读书?,自己就搜集天下古籍经传,请来不世?大儒予以?教导;他想?要习武,他就敞开放置着历代?无争山庄门?人创作搜罗而来的武功秘籍的藏经楼,任其在里面挑挑拣拣。

有时候,原东园会心想?,只要自己能做到,他就算让自己去摘星捞月都可以?。

他心安理得的将随云留在了庄里,让他生活在自己的庇佑之下。

只是,随着对方?渐渐长大,也有了自己的自保能力,原东园的心思?又变了。

他看着随云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庄里,身旁也没什么说得上话的人,他才恍然,对方?不像自己这般是个垂垂老?矣的长者,而是一个本该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人。这般沉静的性子?,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

他暗暗责怪自己将幼子?管束得过多了,一边委婉引导着他江湖上走动一下。

在随云离庄后,他又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后悔让他离家了。

也许真的是他将他看管得太过的缘故,他的这个儿子?,虽然按照自己的嘱咐,时不时的出庄走动一下,但他看得出来,他这个儿子?就像是在刻意避免与人深交一般,结识了那么多人,称得上“交心”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而最近这段时间,随云更是连出庄的兴致都没有了,又回到了从前那般。

而他待人接物一如既往的有礼有节,进退有度,言行得当?,让原东园想?要说教一番都无从下手。

他看着在书?桌前怡然而立的少年?,心下怅然不已。

每个人都有一件自己想?要的东西,或是一个称之为理想?的奋斗目标,那他这个儿子?的心里究竟在渴望着什么呢?这十多年?来,他从没弄清楚这个问题。

听到原东园让自己结交一些友人,乔衡无可无不可地应承了下来。

原东园见?他答应了下来,心底稍有宽慰。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忙你自己的事情,我在这里休息会。”

乔衡:“桌子?上的茶是新沏的,父亲不妨先喝口?水。”

“好。”原东园说完,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坐在一旁,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提笔沾墨,铺就宣纸,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地练字。窗外?融融的阳光打在写?字之人的身上,模糊了他身上的锐角,宣纸上染就了几分金色,少许浮尘在虚空中上下飘摇,一派静谧安详。

他唯憾不能把?时间停留在此时此刻。

原东园坐在椅子?上,从回忆里挣扎出来,眼前的一切如镜花水月般破碎泯灭。

他仍注视着之前的那个方?向,只是书?桌前已是空无一人,桌面上空荡荡的,砚台里没有半点湿润的墨迹。窗外?的那从翠竹也被他除去,换上了几丛牡丹与一棵松树,今日无风,屋里屋外?俱是安静无比。书?房内清冷悄然,除去从房间外?偶尔传来的仆从的脚步声以?及他自己的呼吸声,再无第三种可以?捕捉得到的声响。

这种冷冷清清的氛围,原东园无法想?象随云他是怎样?日复一日的忍受了下来。

他宁愿他如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终日热热闹闹的,沉浸于声色犬马中,反正无争山庄家大业大,也不怕供不起他吃喝玩乐呼朋唤友。只是,这终究也只能由自己想?想?了。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室内安静的气氛。

原东园沉声道:“进来。”

一个仆从恭恭敬敬地走进来,然后禀报道:“庄主,楚留香来访。”

“他……”原东园沉凝了片刻,伸手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蝠纹佩,这块玉佩正是随云当?日留下来的那块玉佩。

他说:“知道了,让他到我这来吧。”

仆从:“是。”

仆从得到原东园的吩咐,立即退出了房间。

楚留香之前已来过数次无争山庄,但没有哪一次像今次这样?古怪,在庄外?时还察觉不出什么来,走进庄内没多久就察觉出不妥来了。这庄内处处白素,就像是……

“楚公子?这边来,庄主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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