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有一两天了，因为没有好好处理，伤口处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隐隐发黑发紫，光是看着就觉得一定疼极了。
指尖轻颤，淮玉的声音都不大稳：“怎么会这么严重，你犯了什么错，他要这么罚你？”
封十九微微颔首，一手抚上肩头，他担心自己背上丑陋的伤会吓到淮玉，可淮玉没有觉得丑，也没有觉得害怕。
他只是有些心疼。
“殿下，属下的伤不算什么，在属下看来，这都是属下应该受着的。”
封十九闷声开口，语调淡得像是在和他讨论天气一样，“殿下安然无恙就是属下最大的心安，属下从不觉得这些刑罚过分……如果殿下当真因属下的失职而出事，属下就算侥幸活着也绝对不会比现在好过。”
封十九的话说的已经隐晦至极，可淮玉敏感，他联想到一盏明湖上下宫人的换新，轻而易举猜到了这其中的缘由。
“因为我，对不对？你受罚也是因为我？”
封十九没有再开口回答，可淮玉已经猜出了答案。
他突然有些迷茫，为什么他的生死会要别人来承担？
难道他哪一天死了，整个一盏明湖还要为他一个人殉葬吗？
不可理喻。
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为何到了这座羽宫，就变得这么无所谓了。
淮玉轻垂眼睫，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封十九，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出生入死，也不需要你们为我担惊受怕……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需要你为我连命都不要，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这个规矩是谁定的，但是我不喜欢，你们也是人，生死怎么能系在我的身上……”
后背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中和了伤口的疼痛，而淮玉的这番话落在封十九的耳朵里，像是生了根。
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你们也是人。
原来鲛族被轻贱了这么久，被当成商品随意丢弃了这么久，还是有一个小孩儿愿意把他们当人看的。
淮玉小心谨慎地为封十九上药，他低头轻轻吹了吹，听到封十九对他说了声好。
淮玉弯弯眉眼笑了：“你答应过我会一辈子保护我，那我也会一辈子保护好你……嗯，顺便保护好自己。”
封十九听他后面的这句补充，不禁勾了勾唇。
淮玉想了想，突然有些好奇影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开口问了一句，封十九的神色就瞬间凝重了起来。
他不是很想让淮玉知道这个地方。
小殿下生在阳光里，不应该去窥探深渊，影宫就是罪孽的开始，在那里，只有恶可以存活。
抛弃道德和底线，丢掉善良和软弱，才能活着走出来，而只有出了影宫，才能看到地面上明媚的阳光和蔚蓝的天。
他有些害怕淮玉会因为他出身于这样的至恶之地而厌恶他，私心地想在淮玉的心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哪怕可能是假的。
淮玉看他不回答，又想起了那个鬼地方，阴森森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他其实只是对封十九的名字有些好奇，所以才想问问关于影宫的事。
印象里，好像每个羽族贵族身边都会有一个影卫，名字却大同小异，有的叫八八，有的叫六九，像是掷骰子掷出来的。
影宫的取名风格都这么简单粗暴，通俗易懂的吗？
淮玉：“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不过总可以向我解释一下你的名字吧，为什么会叫十九？”
封十九听淮玉这样问，顿了半晌才开口。
影宫的前身是为了满足羽族贵族的特殊癖好而搭建的角斗场，上百个鲛人在围场里互相厮杀供羽族享乐，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离开这个深不见底的地狱，重见天光。
后来秋崇明接手后就改成了现在的影宫，专门为羽族贵族训练死士。
在影宫，每一个人都想拼命活到最后，他们不敢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手里的刀，所以身边永远都是猜疑和厮杀。
封十九与其说是一个名字，不如说是一个代号。他能够拥有这个代号只是因为他足够强，如果他死在了某一场厮杀中，很快就会有人顶上他的位置。
也许是李十九，也许是王十九，但不会再是封十九。
影宫信奉弱肉强食，想要什么都要有能力，十九说起来是他，却也不是他，因为为了这两个字，他几乎丧失了一切可以丢掉的东西。
除了忠心。
封十九本来以为回忆起这段往事他会压制不住心里的躁动，可意外的是，在淮玉的身边，他只觉得心湖一片宁静，所以连这样的记忆也变得没有那么不堪了。
淮玉沉默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封十九心下生疑，他将肩头上的衣服拉紧，刚一转身就看淮玉很认真地盯着他看。
“封十九，”淮玉一本正经地开口叫他，“在我眼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封十九，是我唯一的影卫，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你就是你，不是一个可以被取代的代号。”
这一瞬间，封十九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跳都静止了一瞬，一种温柔的触觉将他包裹，连带着将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而此时此刻，就在不远处的殿门外，有个小宫女正端着满盆的烫水打算往殿内走，却猝不及防在殿门口碰到了一个人。
她心里一慌，刚要下跪就被那人制止住，瞬间待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鬼啊……”秋崇明挑了挑眉，突然低头轻声笑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迈步离开了此处。
倒是让小姑娘愣了一下，着实没搞懂皇爷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让人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