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说得柔,配上她的身份,却让人惊心,良辰慌忙跪了下来,磕头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方才走路不小心,撞到主子身上,主子才……”
她急急说出口的话,怜妃是不要听的。她偏首与云露对视,徐徐道:“虽是夜路难走,但华灯已燃,脚下的路也照得亮堂。众人皆走得,怎么偏巧云美人就走不得了?若是羡慕乔贵嫔能得这好花,想贪看几眼,大可不必。”
说是羡慕,一经后妃说来,必要理解成嫉妒。
因嫉妒毁了旁人之物,于女子而言可是项大罪名。
云露不敢背这罪名,她也知道事情一起,怜妃揪住这机会恐怕不会善了。再看那边,皇帝早已走远,想必懒怠管这边的争执。
若是以往还好说,但眼下自己因玉妃一事,或许已经失了圣心……
“都是臣妾的不是。”她没有再辩解,直接认了错。
旁边的韦霞帔猜度怜妃的心思,走出一步,不依不饶地尖刻道:“云美人举止不当,何以堪得美人之位。”
云露仍不辩解,不过低眸一笑:“韦霞帔是要代皇后行事,废了我的美人位吗?”
韦霞帔一噎,悄悄缩了回去。
前不久锦昭容才因过问国母行事被皇上罚了一通,她可不敢触这霉头。讨好怜妃娘娘可不是这么个讨好法。
“云美人可还记得《童子礼》行走一篇?”怜妃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问她。
这就为难云露了,即便她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到底不是自己学过的东西,想要翻出来也需要一点时间。更何况是幼年所学?
怜妃见她犹豫,轻然一笑,虽不见鄙弃之色,但那意思已经传递了出来。
“白芍,给云美人说说。”
“是。”白芍当即背诵道,“凡走,两手笼于袖内,缓步徐行。举足不可太阔,毋得左右摇摆,致动衣裾。目须常顾其足,恐有差误。登高,必用双手提衣,以防倾跌。其掉臂跳足,最为轻浮,常宜收敛。”
余音消散之际,怜妃开口:“云美人出身低微,却不该连《童子礼》都不曾学好。如今犯了错,降位就不必了,只将它再抄百遍,也是为了你行止规范,往后不再丢脸。你放心,这点权利,本宫还是有的。”
最后一句,俨然是在堵云露前面对韦霞帔说得话。
她翩翩然一副施恩地模样,等云露应了声,方留下舒然一笑,转身离去。
旁边韦霞帔直叹怜妃娘娘果然了得,若是抄《女训》《女戒》或者《宫规》都没什么,偏偏是孩童才学得《童子礼》,这可是明摆着地折辱。
她假惺惺地劝了几句,让云露不要恼怒,怜妃娘娘是为了她好等等。一旁卫霞帔只扯住了她,让她不要再说,自己却笑劝:“到底不必降位,娘娘还是仁慈的。”
云露点了点头,眸色转深,只微微一笑:“娘娘自然好。”
韦霞帔见刺她不着,没了意思,拉着卫霞帔走了。
她原是不忿云露出身门户比自己低,却能踩在自己等人头上,被皇上温柔以待。眼下踩她不止出了口气,还能在怜妃娘娘那里讨个好,何乐而不为?
“主子……”良辰随云露回到云岫阁的时候已是手脚冰凉,脱口便是哭腔,进了里屋,对着面无表情的主子脚下就是一软,眼神迷茫。
什么《童子礼》,什么处罚,什么霞帔地奚落,都统统比不上玉妃一说带给她的恐惧那样大。
毕竟她曾经见过那样的画面,且知道有关皇上的那则传言……
她虽然一直清楚自家主子的皮肤好,甚至比那些娘娘们都要好,但其余后妃注重保养,差别也没大到一眼就瞧出来。若没有靠近接触过,难以分辨得清。
谁想竟是让怜妃娘娘知道了,还在皇上面前将二人联系到了一起。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想起了四个字。
穷途末路。
“云岫阁有怜妃的人。”云露低而清软的声音响起,里头蕴含的镇定和思忖,让快要抹泪的良辰微微一愕,止了声。
怜妃的处罚只是想明面上折辱她,引后妃嘲笑,反让她松口气。
面子之争而已,如今她势弱,没资本争这口气,就没必要挂心。其实级别也是次要,只要身体完好,她就能重新筹划,反将对手。
她坐在美人榻,自行将引枕放在肘下,放松身体倚在那儿。虽不比平日悠然,但也绝无慌乱之态,远山含烟的眉儿轻轻一蹙,身姿松乏,却让别人心尖都攒到了一处,惹人怜惜。
“虽然出乎意料,但是至少近段时日可以先避开皇后的避孕药,算是去了一桩愁心事。”她苦中作乐般地一笑。
良辰咬了咬唇,心里虽因主子的动作稍定,但仍觉得主子不明白事态的严重。再一想主子初来乍到,未必知道那件事,便低声提起。
“主子可知,为何皇上会因玉妃而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