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逸瞬间脸色煞白,他薄唇紧绷,狭长的凤目中,噙着痛楚之色。
秦明轩怔怔看着他们:“母亲,你在说什么?”
这个七岁的孩子显然不明白,他们在争执什么。
王氏并未回答,凄然一笑,决绝地想将鞭子收回——
秦修逸颓败松手,却抬眸看向王氏,道:“大嫂若是恨我,那便用鞭子抽我罢。”
王氏颤抖着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秦修逸毫无血色的脸上,透出一抹苦涩:“或者,杀了我……早些去和父兄团聚,也好。”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秦老夫人站在他们身后,怒气冲冲道。
秦修逸闻声抬头,道了句:“母亲……”
王氏也转过身来,微微福身:“母亲。”
秦老夫人面色肃然,对王氏道:“云望,母亲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且当初的事情,也不能全怪阿逸。”
王氏眼圈已经红了,却依旧抿唇不语。
秦老夫人又语重心长劝道:“忘了吧,忘了日子才会好起来……”
王氏倔强抬头,眸子里满含泪水:“忘了?阿逝是您的长子,难道连您也要忘了他吗?他在地底下,该有多么凄凉孤苦!”
秦老夫人鼻子一酸,堪堪忍住不语。
王氏又痛彻心扉道:“你们都想忘记他,我不想!你们谁都别逼我!”
说罢,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整个人微微颤抖着,秦明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
秦老夫人心酸道:“我自是不想忘,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秦老夫人声音沙哑:“可我不忍心,你、阿逸……你们一辈子活在这事的阴影中!你如今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让清轩和明轩怎么办?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难道还要摊上一个喜怒无常的母亲!?”
秦老夫人的话如当头棒喝,将王氏狠狠敲醒,她低头,看着瘦小的明轩,他忐忑地走过来,轻轻攥着王氏的袖子,小心翼翼道:“母亲别难过了,都怪我惹你生气了……我、我不习武了,你不哭了好不好……”
王氏怔怔看着他,他方才七岁,可眉宇之间,已经有了秦修逝的影子。
往事如风,拂过她满脸泪痕。
……
刚刚成亲的时候,秦修逝总惹她生气。
自己气性过了,又一脸歉疚地来哄王氏。
“夫人,我错了。”秦修逝一把揽过她,轻轻道。
“你哪错了?”王氏推开他,泪盈盈转脸看他。
“我哪都错了!”秦修逝在外万夫莫挡,在家却是夫人奴。
王氏不语,心里却偷偷软了下来。
秦修逝继续道:“夫人,都怪我,是我惹你生气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若是再不理他,恐怕他都要带着哭腔了。
王氏破涕为笑:“那你让我打!嘻嘻嘻……”王氏调皮地伸手去打秦修逝……
“夫人饶命啊!”
“哈哈哈哈……”
父子俩,都是一样的怕她哭,一样没有任何技巧的向她道歉,盼着她开心。
……
思及此处,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如洪水决堤般涌来,不由自主蹲下身子,一把抱住小小的秦明轩,放声大哭。
秦明轩也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难过,只敢直直地站着。
父亲出事前,他还年纪尚小,记忆中的母亲,是个爱笑爱闹的女子,一家人虽然聚少离多,但其乐融融。
自从父亲出事后,母亲便时常板着脸,稍不顺心,便责备他们兄弟俩,哥哥赌气之余,干脆以伴读为由,住在了宫里,很少回府。
而秦明轩还未上学,便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发泄对象。
三年来,这似乎是母亲给予他的第一个拥抱。
他有些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
秦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对秦修逸道:“你先去吧,我来陪着便罢了。”
秦修逸一脸苦涩,默默点了点头。
他转身垂头,脚步虚浮地向前走去——
曾经的秦修逸在战场上,于百米之外,能一箭正中主帅的眼睛,被誉为大闵第一神箭手。
而如今,他右侧空空的袖管被冷风吹起,曾经搭箭的手,永远地留在了无人谷那片焦灼的战场之上。
这画面落在秦老夫人眼中,是道不尽的颓然与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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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安抚了王氏,秦老夫人也擦了擦眼泪,有些疲惫地回到了穆怡斋。
吴妈妈便迎上前来。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吴妈妈一脸关切问道。
老夫人愁眉不展,道:“云望这个样子,都三年了,怎的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呢?这脾气,闹得两个孩子都和她不亲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