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副掌门刘伯光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一位大衍朝廷来使,和一位供奉院设在青城剑门的官员。
这是平日里绝对瞧不着的组合,弥漫着火药味。
先看刘副掌门。
在一门剑疯子的青城剑门,刘副掌门年轻时便因为擅长处理庶务的原因被提拔为长老,在谌巍继位后,更是以武艺平平之身成为青城剑门的副掌门,活生生一个励志榜样。
如果他后来没有下毒暗害谌巍,谌巍大概还会将此人当做长辈敬重。
谌巍也是个剑疯子,不然不至于丢下门派闭关两年不露面。他能成为青城掌门,是因为他是天下第一的大宗师,而他能成为大宗师,是因为他少将他人他事放在心上。谌巍敬重长辈,但要让他注意到刘伯光一直对老掌门和他心怀不满,谌巍还真没有这么细腻。
在谌巍的记忆里,或许是受到大国师一时大意也会被人坑死这件事的鼓励,心思活跃起来的刘副掌门开始暗中推动青城剑门中的纷争,放出流言抹黑谌巍,摧毁谌巍在门人心中的形象。继而在悄悄下毒后请断山的后起之秀来挑战谌巍,只待谌巍在比武中落败,他便可趁势上位掌门。
然而武人终归是以强为尊,刘伯光的下场,是被得胜归来的谌巍一剑杀之。
倒转时光后要杀两次了,有点烦。
更烦的是重生回来的谌巍还不能想杀就杀。
并非断罪证据的问题。按照前世发展,再过不久,蛮人会趁大衍朝廷混乱攻打西北雁门关,而西南剑门关外魔物再聚,酝酿魔灾。青城剑门向来是对抗魔灾的中流砥柱,在这种关键时候,谌巍就算再不关心他人他事,也不想自家宗门落得个和大衍朝廷一样的混乱场面。
此人必须尽快解决。
而且必须处理地没有差错。
谌巍直直地盯着刘副掌门,看得对方浑身僵硬低头观察自己是不是腰带没系好,才惋惜地移开目光。
他问:“何事?”
不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地刘副掌门摸了摸胡子,笑呵呵道:“朝廷和诸宗听闻掌门贤侄出关,遣人来拜,送上贺礼,掌门贤侄可要过目礼单?”
原本的谌巍是向来不管这些人情来往,但今日他却点点头,道:“放下吧。”
刘副掌门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啊……哦,好,掌门贤侄,我放这儿了。”
他答应得好,动作却有点不情不愿。
失算了,以为这蛮汉不看,没有把贪下的东西从礼单中删掉。
不过谌巍小儿懂什么,等会儿以劣充好混淆,凑上数目便是。
打定主意,刘副掌门退至一边,让朝廷来使上前说话。
大衍派遣来的使者是个很年轻的小吏,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僚都不愿意接这个工作,才轮到他站在谌巍面前。他的头自走进君子堂开始就没抬起过,说话时声音也仿若蚊呐,吞吞吐吐。
“大衍天授皇帝口谕……那个,你青城掌门,欺人太甚,杀……杀吾叔父,不给因由……”
谌巍要被气笑了,要杀车山雪的分明是皇帝本人,他也好意思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来使还在背诵:“……若不给因由,莫怪吾治罪于你,钦此。”
哈,给了因由就不治罪?车山雪的侄子连表面功夫也懒得用啊。
谌巍嗤笑一声,朝廷来使好似真的以为他所传口谕会让谌巍拔剑而起一般,闻声连退,礼仪体面都顾不上半分。
谌巍懒得理他,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在那只小小的黄铜青莲灯上。
车山雪的命魂烛火依然燃烧着,立在青莲烛台上的蜡烛不比竹筷粗,不比小指长,看上去只要轻轻一折就会断。
但谌巍自幼试过了无数次,每次都赢的艰难,输的憋气,那气一憋二憋,憋得谌巍只要想起车山雪就火冒三丈,如果真能把车山雪斩于剑下,他绝不会放弃机会。
但那必须是堂堂正正的全力一搏。
当初听闻车山雪身死,自己是什么心情,谌巍早就忘却了。
可是,既然车山雪如今逃得一命,谌巍自然不允许他再死在别人手里。
“因由?”谌巍面上笑容冷去,“我杀他还需要因由?滚。”
滚一字仿佛是大赦的命令,朝廷来使甚至忘记装作愤怒斥责谌巍两句,好给大衍的朝廷斗争盖上块遮羞布,便慌忙退去,临走前道别也没说,极为失礼。
解决掉这个碍眼的家伙,谌巍看向最后一人。
供奉院在青城剑门设有供奉观,供奉观里有祝师驻守,这是当然。
哪怕青城剑门不向祝师求卜,不需祝师用秘术传送即时消息,至少也需要有人主持大小祭祀。
其实祭祀让掌门主持也行,但红白喜事呢?情人结契需要祝师昭告天地吧?死人安葬需要祝师送归亡魂吧?
祝呪之道渗透人族生活方方面面。于国于民,祝师不可轻。
青城剑门的驻守祝师们碍于谌巍厌恶他们头顶上司,平日里都沉默地像个隐形人,前来求见谌巍,还属第一次。
黑衣祝师向谌巍浅浅行礼。
“我们的问题和朝廷的使君一样,既然掌门已经给出回答,那我们就不多问一遍了。只是……”
黑衣祝师抬起头,面无表情。
“……请容我代青城山供奉观大小三十一名祝师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