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眼中带笑,直接反问:“那你想抢什么?”
顾明恪和她对视,忍不住笑了:“这取决于你是怎么想的。”
前方有?人叫他们,李朝歌收回视线,似笑似嗔地?瞪了他一眼:“既然跑出来旁听?,那就专心点,不要偷懒。”
李朝歌去前门看字迹,被指责偷懒划水的顾明恪慢悠悠跟在后面。现?场就在眼前,但顾明恪并不往前面挤,只是安安静静跟在李朝歌身?边。
李朝歌伸手抚了下?门上的漆,问:“字迹有?拓样吗?”
管家摇头:“没有?。”
张燕仪看到自家大门被涂字,气得跳脚,管家等人怎么敢让字迹留着。自然是一发现?,就赶紧派人擦了。
李朝歌打量着朱红色的大门,问:“这七天笔迹风格一致吗?”
“这个小人不清楚。”管家说道,“但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早晨,门上字写的很潦草,和前几天不太像。”
李朝歌琢磨了一下?,问:“今天的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个管家记得很清楚,不需要回想就流利说道:“五更?两?点,晨鼓响第?一波后,门房跑过来和我?说今夜无人写字。小的很高兴,赶紧去禀报二郎。但是第?三波鼓声还没落,出门扫地?的人发现?门上又有?了字。”
李朝歌问:“你们去和张燕仪禀报时,门口有?人吗?”
管家有?些?尴尬,搓手说:“门房办了件大事,要去二郎面前讨赏赐,其他人怕落下?,就都过来了……”
李朝歌明白了,也就是说,在晨鼓第?一波和第?三波之间,张府大门前没人看守。管家说到这里忍不住嘀咕:“也是奇怪了,就算门房不在,但那时候坊门已经?开了,街上都有?行?人。如果有?人装神弄鬼,按理一定会被人看见,为什么谁都不知?道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骗过这么多人的眼睛。”
李朝歌站在门前看,大门今天早上刚刚擦洗过,但缝隙里不免遗留着墨迹。李朝歌上前,仔细辨认墨水的味道。味辛而不凝,不算上佳墨台,似乎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色。李朝歌退后一步,问:“你们府中有?人读书写字吗?”
管家摇头,想也知?道,张家靠在宫里当男宠的弟弟翻身?,今年才发迹起来,张府怎么会准备文房墨宝。李朝歌又问:“这几夜字迹分别在什么位置?”
管家叫来门房,两?个人连说带比划,给李朝歌展示字分别是什么模样。李朝歌看了一会,大概明白写字之人的身?高了。
门口的线索找得差不多了,李朝歌回到坊门,去询问人证。她敲响最靠近坊门的一户人家,问:“这几天夜里,你们晚上有?听?到可疑的动静吗?”
这是户五口之家,父母带着三个孩子。母亲见有?官差来了,连忙把三个孩子赶到屋子里。父亲站在门口,恭敬又谨慎地?回话:“不曾听?到。”
李朝歌扫过院子,问:“你们家就住在坊墙旁边,来往声音应该不小。你们竟然什么都没听?到?”
孩子们被母亲关起来,但还是按捺不住,悄悄巴着门缝往外看。孩子们的父亲搓了搓手,看起来紧张又拘束:“草民夜里睡得死,一睡着什么都听?不到,实在没有?注意过外面。”
母亲垂着头,始终不和李朝歌对视。李朝歌看向正房,门里的孩子们瞧见她,怯怯地?缩回头,但又忍不住盯这位漂亮的官差。那对夫妻见李朝歌看向孩子,明显紧张了。父亲结结巴巴说道:“娘子,我?们是普通百姓,什么都不知?道。草民孩子没见过世面,望娘子勿要为难他们。”
后面的侍从听?了,厉声呵斥:“大胆,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李朝歌抬手,止住侍从的话。她敲门时只说官府问话,并没有?说自己身?份,故而这一家人不知?道她是李朝歌。李朝歌静静瞥了眼如临大敌的夫妻,转身?出去了。
李朝歌接着去问下?一家,也是奇了,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平日里总会看到些?踪迹,但张府周围的人家,竟然没有?一户察觉晚上有?动静。李朝歌问了一会,收获寥寥。她放弃了,打算还是从张府内部突破比较快。
李朝歌就近走?入侧门,她进?门前,再?次抬头,望了眼张家高高的门墙。
张燕仪也知?道心虚,将自家院墙修得极其高。这个高度除非学?过武功,否则普通人很难翻越。
李朝歌招手,管家立刻跑过来,殷勤问:“公主,您有?什么事吩咐?”
“这个侧门晚上有?人看守吗?”
“当然有?。”管家回道,“公主您稍等,小的这就将人叫过来。”
看守侧门的人很快来了。侧门不如正门尊贵,看门人也只是个粗布旧衫的半老?汉子。李朝歌视线从他身?上扫过,问:“你负责看守侧门?”
看门人不甚熟练地?行?礼,缩着肩膀道:“是小人。”
“这段时间,晚上有?人从侧门出入吗?”
看门人立刻摇头:“没有?。”
李朝歌看着他的表现?,不紧不慢问:“你都不想一想,就直接说没有??”
看门人身?形僵住了,他想了一会,磕磕巴巴说:“小的真的没看到。最近天冷,这个侧门又偏,平时很少有?人从这里出入。尤其这几天,外面总有?不清不楚的东西写字,府里传言闹鬼,天一黑根本没人敢出门。小人关上侧门后,一整夜都不会再?开,确实没人进?出。”
李朝歌回头问管家:“你们府里传言闹鬼?”
管家尴尬地?笑着:“下?人胆子小,没见识,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惊乍乍的。那些?丫鬟婆子堆里倒确实有?这种闲话……”
李朝歌不置可否,她负着手,在张府花园里慢慢踱步。张燕仪乍富,宅子修得极尽奢华之能事,连花园也十分广阔气派。不过,他们家毕竟底子浅,花园空有?地?方,却没多少树木。
李朝歌顺着甬道,慢悠悠看两?边光秃的花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么大的空地?,估计能埋很多东西。以前这里死过人没有??”
管家吓得腿一软,李朝歌怎么能以这么随意的口吻说这样吓人的话。管家勉强笑着,道:“公主说笑了,这个宅子是二郎花高价让风水先生算出来的聚财宝地?,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死人和聚财又不矛盾。”李朝歌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最顶级的风水宝地?,是用骨头聚气的吗?”
李朝歌还真没瞎说,行?宫下?面埋了那么多骨头,不就是最厉害的聚财聚势法阵吗。帝王家的权势都能聚,何况普通人。管家被吓到了,整个人脸色煞白,完全说不出话来。顾明恪看不过去,说道:“别乱说,用骨头聚气的是凶阵,贻害无穷。”
张彦之跟在后面,听?到这里他想起行?宫,接话道:“公主莫非指的是行?宫?”
李朝歌哼了一声,说:“我?不懂风水,这些?事去问顾寺卿,别问我?。”
明明这个话题很阴森恐怖,可是由李朝歌和顾明恪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打情骂俏。张彦之顿了瞬息,即便他在努力地?寻找话题,但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插不进?前面那两?人。
张彦之看向顾明恪,语意不明:“顾寺卿出自文史之家,无师自通学?会了律法就够惊人了,没想到,顾寺卿竟然还会风水?”
张彦之目光中不失怀疑,众人都说顾明恪自小体?弱,消极避世,可是以张彦之这段时间的观察,顾明恪根本不像一个多病之人,很多习惯是健康人才有?的。
顾明恪对着张彦之的目光不躲不闪,点头道:“张奉宸令过誉了,我?自小不求上进?,看的书又偏又杂,什么都会一点,可惜不太精通。”
李朝歌在前面轻轻一笑,回头睨他:“你说的不精通,是指准备一个月就考上了明法科第?一?”
顾明恪淡淡道:“那是题简单。”
李朝歌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张彦之站在旁边,又感受到一种微妙的被排斥的感觉。
明明他们站得很近,可另两?个人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无论张彦之做什么都无法融入。这时候有?人挑着水桶走?过,管家看见,高声呵斥道:“放肆,没看到五郎、盛元公主和顾寺卿在这里吗?还不过来请安!”
挑水的壮丁放下?木桶,给李朝歌这边行?礼:“参见公主、顾寺卿,参见五郎。”
这个园丁人高马大,行?礼的动作虽然笨拙,但手上细节做对了。李朝歌好奇,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园丁低头回道:“二郎要举办赏梅宴,要在年前让梅花全部开花,庶民过来给梅树浇水。”
张燕仪发达后附庸风雅,也要学?着京城大族举办赏花宴。他们这座宅子是新盖好的,花园里土都没蓄好,怎么能种活花草。可是张燕仪不管,非要在正月举办赏花宴,并且高价挖来梅花,强行?种到自己花园里。草木接种都是有?一定时令的,张燕仪大冬天移植,怎么可能开花。
然而张燕仪哪管这些?,女皇能让百花在冬天开放,他让梅花盛开有?何不可?张燕仪请来了园丁,日夜侍弄花草,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梅花在宴会前漂漂亮亮地?绽放。
李朝歌明白张燕仪的德行?,没有?再?问,挥挥手放园丁走?了。等那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走?远后,李朝歌伸手,默默盯着自己的手指。
瞧见李朝歌的动作,张彦之也忍不住看自己的手:“公主,怎么了?”
李朝歌语调不紧不慢,不知?道在自言自语还是问人:“你说一双常年握笔的手是什么样子的?”
张彦之的手下?意识动了,然而李朝歌看向顾明恪,自然而然地?伸手道:“给我?看一下?你的手。”
顾明恪伸出手,由着她翻看。张彦之愣住,手指悄悄握了握,暗暗放回原位。
李朝歌翻来覆去看顾明恪的手,这里捏捏那里看看,顾明恪无动于衷,任由她摆弄。李朝歌终于玩过瘾了,松开他的手,说:“果然,一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嘴会撒谎,手却骗不了人。握刀剑的手和常年握笔的手,果真很不一样。”
张彦之不由问:“公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