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推论,连六国都不放在眼里的秦国,怎么可能会消灭不了区区几个反叛朝廷的游兵散勇?
刘远相信,就算六国遗族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浑水摸鱼,最终也会被秦朝军队一一打败,这种判断不是基于他多么热爱秦君治下的秦朝,而是出于曾经亲眼所见,实事求是的判断。
刘桢却有些小小的担心,“阿父。”
刘远侧过头,看着女儿惴惴不安的脸。
刘桢:“我们可要准备避祸山中?免得战乱一起……”
刘远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刘桢真能听懂他们的交谈。
亏得张氏在里间哄着小儿子睡觉,没出来旁听,否则反应估计比刘桢还要大。
“阿桢勿忧,”刘远摸了摸她的头发,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刘桢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担心了,因为她终于想起他们口中所谓的“大泽乡起事者”到底是何人。
陈胜,吴广。
那可是连太史公都单独为他们开辟一个专栏进行宣传的人。
其实陈胜吴广的起义未必就真的撼动了秦朝的统治,他们更大的作用是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告诉后面那些想要造反的人“瞧,秦始皇挂了,大家都可以来造反了,我们能,你们也能”,于是在陈胜吴广之后,造反的人一拨接一拨,有六国的贵族,也有胆大包天的平民,再加上秦朝自己作死,最终才导致了一个强大王朝的覆亡。
所以刘桢担心的不是陈胜吴广,而是在他们之后前仆后继的那些造反人士,谁知道颍川郡会不会也冒出几个造反的来,到时候天下大乱,向乡虽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兵祸一起,未必还能独善其身。
但是刘远没当回事,她又没法做什么,也只好按下心中的忧虑。
没过几个月,刘桢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有了陈胜吴广这群领头羊,又没了秦始皇这座恐怖的大山在头顶上压着,那些蛰伏已久,早就蠢蠢欲动的人们终于看到了曙光,以大泽乡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辐射,造反运动此起彼伏,声势越来越大,很快就传到向乡。
向乡不是交通要冲,消息来源普遍要比外面滞后,像当初秦始皇驾崩的消息,这边就迟了三个月才收到,当然这其中也有赵高和胡亥为了争取时间篡位故意隐瞒死讯的缘故。
造反的消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从一开始就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不仅是刘远安正这样在官府里当差的人,就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有人反秦了。
反秦的人越来越多,陈胜吴广仅仅是其中一支,还有很多原本是平民或罪犯,在秦朝的统治下战战兢兢,苟延残喘的人。
正如陈胜喊出的那句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秦始皇的死,胡亥的无能,让很多人看到推翻秦朝的希望,他们不仅是想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当然也想借着造反来攫取荣华富贵,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你能当皇帝,我就不能?
如果这个时候评选一个最激励当代青年的口号,陈胜的名言毫无疑问,肯定位列第一。
与此同时,六国原来那些贵族们也不甘寂寞,纷纷效仿,他们的家财和人脉都比平民出身的造反者丰富,能够拉到的人马自然也就更庞大,楚、韩、赵,那些曾经被秦始皇灭国的六国贵族们又纷纷冒了出来,当年横扫六国的时候,秦始皇没少把那些国君王室一锅端,这些打着故国王族旗号造反的人,当然也很难说得清是真是假。
十月的时候,刘桢终于从这些渠道来源纷乱的消息和谣言里听到一个比较震撼人心的内容:前楚名将项燕之子项梁起兵反秦。
对这个名字,刘桢并不陌生,因为跟他一起造反的还有他的侄子,在未来将会与刘邦割据天下,逐鹿皇位的西楚霸王项羽。
只不过,项羽都出场了,刘邦又在哪里?
这个消息是在安正和许众芳上刘家吃饭的时候,跟刘远三个人一起聊天说出来的。
刘桢照旧充当了旁听者的角色,这一次,旁听的还有张氏和刘楠。
首先按捺不住的是许众芳:“楚国、赵国、魏国旧部都开始起事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轮到咱们这里,大兄,二兄,你们有何打算?”
安正:“三弟此话何意?”
许众芳哎哟一声:“二兄就不要再跟我这粗人兜圈子了,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甭管那些起事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六国遗族,今日他们能打着楚、赵、魏的旗号起事,明天肯定也有人打着韩的旗号,咱们向乡可也是旧日老韩国的辖地,而且还是个大乡,我一个伺弄庄稼的不要紧,你们可都是在官府当差的,万一那些造反的想要杀人祭旗呢?!我可听说陈胜吴广在陈郡杀了不少秦朝官吏,大兄,二兄,你们可得早作打算才是!”
张氏一听这话就慌了神,赶忙去看刘远。
“陈胜吴广杀的都是郡守县令一类的人物,我们两个无名小吏,哪里用得着对方大动干戈?”刘远慢吞吞地道,“今日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功曹意欲向县令荐我为县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