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耐着性子再听聂爷爷感叹了十分钟的人生无常,起身时,惊觉外面正在下雨。黎薇薇打来今天的第四个电话,周衡面不改色地切断,转头跟聂家所有人告别,开车离开。
端午坐在沃尔玛斜对面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边际地发怔。
距离约定的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而周衡还没有出来。
暮色中,有个年轻的女人牵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走过来,小孩儿显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小叫花子样儿和女人暗潮涌动的愤怒,一径吹嘘着刚刚跟小伙伴那场精彩的遭遇战,两人走到端午跟前时,端午刚刚好听到女人平铺直叙的恐吓:你要再敢玩儿成成个泥猴子样儿回来,你看我打折你的腿!
周衡开车路过沃尔玛,在后视镜里看到细雨中斜背着大包包没有精气神的端午,车轮溅着雨水倒回来停下。周衡正要推门下车,不经意地想起那个雨夜他开着车跟在端午后面看着端午拖着行李箱一个人踩着小水洼啪嗒啪嗒往前走的画面:长街上家家户户关门落锁,只剩下谁扔在角落里玩腻了的破娃娃、早就被时代淘汰的生锈自行车车架、电线杆上字迹模糊的劣质广告纸、沿河破破烂烂的迎客旗子……和湿哒哒的端午。
立秋以后火锅店的生意渐渐火爆,周衡不耐烦要等位,索性带着端午买了菜回到自己的公寓——周衡只有周末回家,平时都住在新域科技附近三室两厅的公寓里。
端午以前听聂东远聊起过周衡的公寓:面积不大,只有一百四十平,跟周家老宅有草坪泳池的独栋没法比,但却是周衡在毕业那年用大学期间赚的钱全款买的,它标志着周衡当初近乎固执的坚持并非周父口中的“不切实际”、“理想主义”。
周衡低头按着电磁炉上的按键,嘀嘀嘀,煮上水后,他打开冰箱看了看,前两天李遇恒和周维意过来蹭饭顺手带来的“老徐家”特制酱料还有两包。
端午有点不安地站在厨房门口,她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机会踏进周衡自己的领域,尤其是在她没头没脑地告白了以后,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周衡检查食材之余转头看了看她,道:“有作业没?没作业就去看电视。我把这些食材收拾收拾,再蒸锅米饭......你想吃米饭还是要下面?”
端午迟疑道:“我都好……要不我帮忙洗菜吧。”
周衡婉拒:“我来就好。”
周衡的动作很快,端午刚做了两道物理题,饭厅里就飘出了火锅特有的浓郁香味,端午搁下笔跑过去,看着周衡调制酱料。
周衡忙碌中不经意地看向跑过来却一直不说话的端午,却见她愣愣地盯着他,耳垂红通通的,眼睛里有非常显而易见的情绪,周衡动作一顿,微微叹息。
端午在超市里挑的食材有一半是周衡不吃的,但周衡掩饰的很好,端午以为他们口味一样暗暗高兴,要不是周衡拦着,伸手就要去倒果粒橙旁边的罐装啤酒。
周衡稍微表达了黎薇薇口不择言诬陷端午的歉意,但大约看出了端午的惴惴不安,没有问那则后续报道的事。两人没话找话地聊着。周衡问端午离开聂家以后是自己做饭还是去外面买,端午不好意思地说跟以前住在上饶街时一样,一半的时间自己做一半的时间去外面买——端曼曼厨艺不好,端午的厨艺仅限于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和白粥,也是见不得人。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周衡皱了皱眉。
以前黎薇薇就很爱这个时间过来,黎薇薇日夜颠倒睡足一天精神正好的时候只要没有通告就一定要来周衡这里,有时候是八卦谁谁私生活糜烂三不五时去做人-流,有时候是嘲讽谁谁演技糟糕透了绝对是一路睡上来的,有时候是抱怨谁谁爱在片场耍大牌活该后来吊威亚差点折断了脖子,有时候是臆测各种奖项的肮脏内幕……周衡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在看书工作之余还是耐心听着,即便黎薇薇有时候对人对事那些恶意的揣测和幸灾乐祸让他越来越失望——黎薇薇只看到周衡最后离开她走得果断而没有回旋余地,根本就没有发现,周衡在离开之前,曾经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一再忽视自己的原则去迁就她。
端午的座位比较靠近客厅,她看了看没有动静的周衡,搁下筷子主动跑去开门。
黎薇薇看到前来开门的端午一瞬间有点耳鸣——
端午嘴角粘着一粒米,就站在她黎薇薇亲自挑选的壁灯灯光里!
端午惊讶地瞪大眼睛,似乎她黎薇薇才是那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