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顾吵醒身边的乘客,大声地说:“本来就延误了两个多小时,还飞这么慢,是你们没给他送饭吗?”
空乘接不住招,说了句“您稍等”,去把乘务长叫来了。
乘务长是位国际友人,用英文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
她英语水平有限,闻言顿时更来气了,蛮不讲理地指责:“你看不出来我是中国人吗?公司没对你培训中文吗?”
乘务长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换成中文,客气地再问了一遍。
她气愤地说:“我要投诉你们机长,因为他飞机开得不够快,越开越像老太太。”
乘务长是怎么转达给机长的她不得而知,只是没几分钟广播就响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先用中文说:“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为了表达我们对飞机晚点的歉意,稍后我会把飞机飞得跟刚偷来时一样快,请您务必系好安全带。”
然后,是一遍流利的英文。
那是她听过最幽默另类的机长广播。从此后,她恋上了对方地道的美式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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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南庭的全无防备,盛远时也是措手不及。本以为那个他莫名熟悉,又被否定的声音是南庭,已经是比奇迹还稀奇的事情,结果,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他表姐的房客,如果不是他那天临时有事先走一步,本该是由他给她交钥匙的。而就在昨晚,丛林又告诉他,他带飞行学员回国那天在航站楼里,随手“搭救”的那个人,也是她。
那个下午,他刚刚带领南程最后一批在纽约受训的飞行学员回来,行至平梯扶手处时顾南亭打来电话,接通时,他看见一个女孩子背着对自己,踉跄着向平梯而去,如果她就那样倒着踩上去,势必要被平梯向前的作用力带倒。
向来拒绝和异性有肢体接触的男人,鬼迷了心窍似的,右手保持握手机的姿势不动,左手适时伸出,在女孩子腰间用力一搂。
纤腰柔软,皮肤触手细滑,有那么一秒,盛远时因大脑突然涌现出来的异样感觉,停止了思考,但还是理智地说了一句,“抱歉。”并在她站稳的瞬间收手,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乌黑的长发,白色上衣,双肩包,平底鞋,最简单朴素的打扮,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千差万别,可那几乎快忘了的,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盛远时在通话即将结束前突然停步,回头,却只看见那个女孩子俯身捡棒球帽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没动,固执地要等对方转过头来。结果,她起身后,竟然朝反方向去了。
盛远时几乎就要追上去确认。
手机那端的顾南亭唤:“远时?”
身旁的丛林也提醒道:“师父,公司的机组车到了。”
不会是她。如果重逢是那么容易的事,分离就不会那么疼。
像半年前在塔台听出那个声音像她后一样,盛远时再一次选择了放弃。他没有和飞行学员位一起坐公司的机组车,而是独自开着那辆白色陆虎一路急驰。
可竟然真的是她。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他身边,和他周围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独他,对她的归来,全然不知。
这个深夜,这寂静的城市一角,盛远时几乎是在瞬间,被回忆四面威胁——
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职的盛远时执飞A市直飞苏黎世的航班。
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延误了两个多小时,当时的北京时间正值深夜,机上的旅客多在睡觉,为免飞机颠簸影响大家休息,他保持着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务长却敲门进入驾驶舱,对身为机长的他说:“有位旅客要投诉你。”
Benson那时还是副驾驶,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替师父盛远时问:“why?”
乘务长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说机长飞机开得不够快,越开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远时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投诉,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远时从容地做了个“提速预报”式的机长广播。然后,直到飞抵苏黎世,那位投诉他的旅客没再有其它举动。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结果走出驾驶舱时,有个梳着短发,打扮前卫的女孩子堵在舱门前,用她与众不同的悦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后的机会,和机长先生认识一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