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舒仰得脖子有些酸,听闻此话,顿时颔首温软一笑,毫不客气地为自家哥哥伟岸的形象添砖加瓦:“在下是个榆木脑袋,哪里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不过是将从三哥哪儿听来的一些江湖传闻七凑八凑混在一起,加上一些大哥的见解罢了,我自己都似懂非懂呢。”
少年倒是不疑其他,慵懒地往树枝上一躺,竟然稳稳地躺在了不过手臂粗细的枝桠之上,懒散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半分勉强,让木舒登时看呆了。那少年见她溜圆的双眼似乎颇感有趣,伸出一只手指轻佻地勾了勾:“要上来吗?”
木舒赶忙摇头,那少年一撇嘴,微微翻了个身。线条漂亮的下颚抵在手臂上,优哉游哉地道:“你的故事讲得不错,笑得也挺好看,给爷笑一个,将第三个故事讲完,不然——”他刻意拉长了尾音,骇得木舒一颗心飘悠悠的没个着落。
“不然就把你宰了,丢进西湖里哦。”
斜斜瞥下来的眼神冰冷且满含锋芒,木舒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少年,却见他敛了轻佻的笑,俊秀的眉眼仍然是居高临下的傲慢,但是眼神却是一片寒凉。这人,方才还说她故事讲得有趣,转眼就放言威胁她,当真是喜怒无常,乖戾恣雎至极!
木舒心中微寒,身体却不适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再不回房喝药休憩,怕是要晕死在这里了。
拢在狐裘下的手微微颤抖,但是脑袋却分外清明地分析思考着目前的处境——她虽然拒绝了侍女相送,但是若不尽快回去,定然会有人来寻。这里距离自己的院子很近,这也是为什么侍女会放任她自己离开的原因,只要有一丝半点的声响,应当会很容易引来藏剑山庄的弟子。但是她现在不确定这个少年的武功如何,或者说……以她目前的情况,武功的高低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
她方才刻意在他面前提起大哥三哥,也是在隐约暗示着自己的身份。她这条命本就朝不保夕,死了也不过是少了个累赘,并不可惜。但是若是让世人知晓藏剑山庄的七姑娘在庄内被人杀害,可是会让藏剑山庄名誉扫地的。
晓之于情动止于理?对他人或许有效,但这少年分明是个目中无人的少爷脾性,如何会听她一点点辩说是是非非?
木舒胡思乱想着,越是害怕,越是冷静,被压迫的神经紧绷到几乎感觉到了痛楚,以至于她笑容微淡,流露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在下身体不好,如今能站在这里同公子说话,已是勉力而为之。怕是故事讲到一半,便一命呜呼,败了公子的雅兴。公子若要杀我,便劳烦将事情处理干净。我一个废人的死活对公子来说自然无足轻重,但是若累得哥哥们伤怀,父亲劳神,我便是在九幽黄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她话语平淡得仿佛在讨论天气的晴朗与否,少年却听得哑然无语,不由得微微坐起身,直视着她,用沙哑的声音呢喃道:“你这瓜娘子好生奇怪,小小一只都在想些麻子玩意儿?”
他一时激动便脱口而出了家乡的方言,配着他惊讶坐起的动作,反而少了几分危险的锋芒,多了几分少年稚气。
话虽说得如此,但少年却不由得被那一番话语微微敲软了心肠。他也有个生有不足病弱娇软的妹妹,倘大的唐门门风彪悍,是以这个格外柔弱的妹妹就是他心中最温软的一块命门,让他恨不得宠上天去。虽然他妹妹总是嫌他打打杀杀太过粗俗,嫌他衣着打扮浮夸靡丽没有品位,但是他一直觉得妹妹是最可爱的人,或许她口是心非,或许她也像面前这个别人家的妹妹一样,心里也是有着他这个哥哥的呢?
他是唐门长老的次子,天资卓绝,悟性极高,在唐门地位超脱,早就造就了他那高傲残忍的性格。他最爱拿别人的苦楚当乐子,鬼主意一个比一个多,看不起唐姓族人之外的人和事物,但是今日却破天荒地觉得下面这可以一手捏死的小兔子还挺顺眼的。
但是还没等他大发慈悲饶她一命,那瘦弱的小兔子便面色惨白地瘫倒在地。
木舒没想过自己会突然发病,她的身体破败到几乎可称朽烂,但是一直精心调养着,又有神医定期行针,是以病情很是稳定。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她到底耗了些许心力,被少年一吓,情绪激荡,自然就受之不住了。于他人而言,心伤不一定身伤,但是对她来说,心伤就是身伤,心死就是身死,大喜大悲,大惊大怒,约莫都是在折她所剩不多的寿数的。
少年被吓了一跳,虽然知晓她身体差,但是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差。他一纵身从树上跃下,身姿轻盈如燕拂柳,他在她身边蹲下,在身上拍拍打打好一番摸索,才翻出两丸蜜色的丸药,口中嘟囔着“便宜你了”,一边将药丸塞进她的口中。
木舒身体僵硬,动弹不得,那药丸塞进嘴里便下意识要吐出来,少年却并指在她喉咙口点了两下,她咕嘟一声便将药丸吞了下去。她眨了眨眼睛,整个人陷在毛茸茸的白狐裘里,小小瘦瘦的一只,惨白虚弱的模样显得格外可怜可爱。
少年将剩下的那棵蜜色丸药用一个朴实无华的小袋子装了起来,慢吞吞地塞进木舒的口袋里,才再次将目光转向她。
银色的面具泛着诡谲的光,他蹲在地上瞅了她半晌,然后突然伸出了两只手捏住了她肥嘟嘟的脸蛋,用力往两边——扯。
木舒:“……”哥哥我要报警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