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明口中的大夏朝才子、今年新登科的探花郎钟涵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不食人烟,相反的,如今却烦恼至极。
且烦恼的对象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永平伯府大姑娘温含章。
钟涵八岁中秀才,十四岁考中举人,二十岁就成了探花,现在已是正七品翰林院编修,所思所想,都是再也不用被侯府长辈摆布。
自从半个多月前进了翰林院,钟涵就一直磨刀霍霍想要拿回自己的庚帖。
侯府老太太帮他订下的这门亲事,妻子完全就不似一个伯府嫡出姑娘,不仅轻佻放肆,还愚蠢透顶,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对着他暗送秋波,对下人非打即骂,对旁人更是毫无宽容之心。
——自来娶妻娶贤,这种妻子,钟涵娶回家是嫌自己不够倒霉么?
就在钟涵想要无风起浪做点什么时,他却被一个诡异梦境夜夜缠身。
钟涵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撞了邪——虽说孔圣人门下不应该信神佛之事,但钟涵却是个别具一格的。小时候没办法撼动侯府仇人半分,他跟奶娘学了个法子日日扎小人诅咒仇敌,但实践证明扎小人不管用,满府的贱人该升官还是升官,该发财还是发财,钟涵就又回归了孔夫子门下乖乖当孙子。
自从一连多日做噩梦,且梦中之事还会像话本般每日一个章回,钟涵白日里从容不迫,但晚上临睡前却有种翘首以盼的心情。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渴望梦中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叫贱人一蹶不振命丧黄泉,可却是他自己命运多舛断子绝孙。
每次醒来后,钟涵真叫一个气。
外头夜色深沉,满室的烛光辉映下,只见一个面容俊美的男人苦苦思索。忽的一只飞蛾落入烛火之中,引起噼啪一声响,钟涵不由得被惊动了一下。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上回在清平郡主府见到的温含章,貌美惊人,一举手一抬足却带着他最厌恶的睥睨姿态,钟涵一见之下就果断转身了。
但,他梦里的温含章,显然不是他在清平郡主府见到的未婚妻。
因为心中早有偏见,钟涵对这位温大姑娘向来都是避之不及,两人至始至终没有当面说过一句话。
现在想来,温大姑娘确实从未在他面前表明身份。
小厮清明上来给钟涵添了一回茶水,见自家少爷说是要读书,但手上捏着的资治通鉴却一页都没有翻,脸上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不由得将手脚放得更轻了。自少爷催着府内替他下了聘,身上的威严可是越来越厚重了。
钟涵出了一回神,摸着茶杯看是热的,就知道清明上来添过水了。钟涵摸着下巴,琢磨着还是得见未来妻子一面,有些事情,他得确定一下……
从富车院回来后,温含章终于有心情让春暖开了箱笼,将她在路上分好的礼物一一送到各院去,每个人都是一对保定特产——巴掌大的彩绘铁球、两匹丝绸、一盒茶叶并一对五彩双凤凰花卉瓶。
不一会儿芳华院就收到几个庶妹们的回礼了,二妹妹温微柳是一本誉抄的佛经,字迹娟秀,三妹妹温晚夏是一幅水墨山水画,最小的庶妹温若梦则送了她一大堆女红。
春暖看着匣子里的荷包,展眉对温含章笑道:“咱们这一回去保定府打赏了不少人,四姑娘这可真是及时雨。”大户人家每回打赏送礼都要用荷包装着,芳华院虽然不缺针线,但荷包也一向存余不多。又有温若梦和温含章一贯的良好关系,春暖说起四姑娘神色亲昵而熟稔。
温含章想起小四妹,也觉得有些暖心。她自来对庶妹们一视同仁,在规矩范围内做好一个嫡姐该做的事情,但人心总是肉长的,有人记恩,有人记仇,那些感恩的,对比忘恩负义的,便格外地可贵了。
被温含章主仆挂在嘴边的温若梦,此时正兴致勃勃地摊开锦缎在身上比划,跟她姨娘商量要做一身襦裙:“上次延平侯府中的秀姐姐就做了一身这样的,美极了!”
黄老姨娘乐呵呵道:“好,你说怎么做,姨娘帮你裁!”她未进府之前是裁缝铺的姑娘,缝纫、刺绣、编结、拼布无所不精。她一生只得了一个女儿,向来把温若梦宠上了天。
温若梦歪着脑袋想了想:“姨娘,先不急,我去找二姐姐和三姐姐商量一下,之前大姐姐和张将军府的大姑娘约了春日一起踏青,之前大姐姐已经答应了带我们一起去了。”
黄老姨娘迟疑:“今日早晨宁远侯府已经过了大礼,后面大姑娘可不好经常出去了。”
温若梦非常肯定:“别人我不知道,大姐姐跟张姐姐约好了,一定会去的!”
温若梦对温含章的信心强大得莫名其妙,纵使是她的亲娘,黄老姨娘也不晓得为何女儿就这么喜欢大姑娘。她想了想,也罢,这些年看下来,大姑娘是个心正的,梦姐儿跟在大姑娘身后,必定不会被亏待。
既然想好了要讨好大姑娘,黄老姨娘便给温若梦出了个主意,温若梦睁大了眼睛,有些呆愣。
温晚夏皮笑肉不笑道:“梦姐儿不如去找大姐姐说一说,若是大姐姐也同意如此,咱们便按你说的办。”她真是小看了这位庶妹,在姐妹中年纪最小,却最会惺惺作态。他们三人一模一样,好叫大姐姐一枝独秀么?
温若梦却是想着姨娘先前的话,张氏前几日在请安时说过,别府上的姑娘们穿戴打扮样式一致,一看就知道是同一家的姐妹。
说者未必无意,但听者却十分有心了。黄老姨娘给温若梦出的主意,就是让她出头办好这个事,到时候必定能讨好了主母和大姑娘。温若梦自来听话,便老实照做了。
但温晚夏却不大愿意。张氏先前说那话的时候她也听到了,一听就是针对他们几个庶女的。她就不信温含章也愿意与他们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