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朋友对凌初一来说真的太可贵了,记忆里她好像从来没质疑过我的话,也表现出了异常的信任与顺从。刚开始时,我对此感到焦躁和恐惧。在她眼里,我看到了一个被过分美化了的自己。
她不符合年龄的天真让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信赖与崇拜,而这些几乎教我无地自容。她叫我知道了自己的虚伪与不堪,原以为每个人都是这样,她却叫我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
我对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嫉妒。
仔细想想,自己与那些无缘无故就排斥她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第二天一早,凌初一十分准时地站在了我家小区门口。不过,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阿姨,看起来十分和善。
我猜测她或许是凌初一的母亲,显出乖孩子的模样上前打了招呼。
凌初一局促地站着,结结巴巴的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那位和善的阿姨摸了摸她的脑袋,对着我道:“你一定就是许惊蛰吧,我是初一家的保姆。听说你最近非常照顾这孩子,初一的爸爸知道后一定要让我过来道谢呢。”
这位阿姨看起来相当有涵养,我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只是凌初一家的保姆。这样劳师动众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夸张了,不过考虑到凌初一的情况,倒也可以理解。
“阿姨你太客气了,初一和我是朋友,没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都是我应该做的。”在大人面前,我的好孩子面具只会更加完美。
凌初一看起来和这位保姆很亲昵,拉着她的手带点埋怨地道:“张阿姨,你也见过她了,回去嘛!”
我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除了天真还有过分的乖巧之外,那带了一点点放纵的撒娇。这个时候,自卑窘迫都仿佛已经离她而去。
原来,她在亲密的人面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张阿姨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小手,点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对了,惊蛰啊,初一的爸爸说一定要好好感谢你,想请你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可一定不要拒绝。”
她没说具体的时间,这种情况大概有一半的可能是出于客套。但考虑到凌初一的情况,她爸爸想见一见我的可能性也很大。无论是哪一种,拒绝都不太好。
“好的,张阿姨。到时候还要麻烦您了。”
可以看出来,张阿姨对我十分满意。她笑眯眯地离去前,满嘴的夸赞之语。
我已听得太多了。
妈妈的朋友,学校的老师,班里的同学,几乎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说,许惊蛰乖巧可靠,一点儿都不需要别人操心。
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也是我的目标。不让任何人操心,不麻烦任何人,做一个乖孩子。
张阿姨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凌初一的脸都还是红着的。她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嗫嚅着:“昨晚回家和爸爸说了一下你帮我改作业的事,然后他就一定要阿姨来见见你,对、对不起……”
虽然这并不是值得道歉的事,不过在她看来,大约是给我添麻烦了吧。说实话,她有的时候真的敏锐得可怕。因为在过去,我确实会觉得这是件十分麻烦的事。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不坐上来么?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啊,我我……”她慌慌张张地侧坐到后座上,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坐垫,焦急地道:“我好了,惊蛰。”
大概实在是太着急了,她的语气少了些许的软弱,而且再次直呼了我的名字。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一边踩上踏板,一边逗弄她:“你怎么就不带姓叫我了?”
“诶……啊,我不是……我、我没有……”她的声音非常慌乱,就算此刻看不见她的模样,我也能够想象她涨得通红的脸了。
就在我想象着她会找出什么样的借口时,突然听到背后的人用很小很小,带了几分胆怯的声音道:“你,你刚才也叫我初一了……”
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刚才叫她初一很明显是在那位张阿姨面前表示和她亲近的叫法,这当然是不好解释的事。可真要说起来,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凌初一的回答真是巧妙得叫我无言以对。
她比我想象中可能更狡猾一些——一只懵懂却机灵的小兔子。
“所以,我以后都这样叫你?”
“啊,真的吗?那,那我是不是、是不是也可以叫你……”但小兔子毕竟是小兔子,小兔子的机灵是不加掩饰的,这让她可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