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从桃花树上面下来,对永宁郡主行了一礼,永宁郡主似乎心情很好,手中折扇虚虚扶了她一下,让她无需多礼。
郡主模样英气,虽未刻意做男子打扮,但举手投足皆带几分潇洒肆意,微微眯着眼睛打量四周的风景,面上带着放松的笑容,甚至举着假肢伸了个懒腰。
她表现的这般轻松,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清清便放下心来。
视线不由放在她身边的男子身上。
男子有?些面熟,但清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觉得此人眉清目秀、单纯无害,可甫一对上他的视线,又会被其中深涵的算计之?色吓到。
“下官元芩,拜见谢统领、谢夫人。”男子躬身拱手,声音清澈明亮,似水如?歌。
他就是小元大人?
清清惊了惊,看看永宁郡主,又看看躬身的男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却被两个秘密合作的人给抓个正着。
而且,顾隐说小元大人有?要紧事?与?她通气儿,难道与?方?才?宫里放出来的信号烟有?关?
“谢铎,人同你说话呢。”永宁郡主喊了谢铎一声。
谢铎却好似没听见,仍躺在桃花树干上面,双手撑在脑后,满脸的不耐烦。
永宁郡主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做派,甚至还觉得有?趣的紧,边用折扇抬了抬元芩的胳膊,边往谢铎身边走?过去,语气玩味:“谢铎,你身为御林军统领,如?今宫里出了大事?,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儿赏花。”
“别。”谢铎冷哼,“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出不了事?。”
永宁郡主大笑起来,元芩也垂眸微笑。
清清听不懂他们的哑谜,并未言语,而是暗暗关注着几人的反应,谢铎明显不高兴了。
也是,好好的出游让他们给搅和了,别说谢铎,自己都有?点介意。
“别这么小气嘛。”永宁郡主走?到他跟前,“啪”的打开折扇,风流倜傥地?摇了摇,“并非有?意打扰谢统领出游,只是上回让尊夫人在某所办诗会的之?上受了惊,某心中有?愧,这不,一有?了消息,就立马过来给二?位一个交代。”
清清不明白永宁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说了些场面话:“郡主太?客气了。”
永宁郡主朝她眨了眨眼睛,接着说道:“那?群刺客自尽之?前喊得那?句顺口溜夫人可还记得?”
洛守兴,永无宁,赴成山,天下安。
“其中提到了两个地?名,某便找人查了查,果然,从线人提供的消息来看,这顺口溜是从洛守传出来的。”永宁郡主说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实在是叫人恨极痛极。”
叹息一声,永宁郡主继续说,“洛守与?成山本就毗邻,两郡的百姓时常来往,可去年?秋季,洛安河大坝崩塌,庄稼村落尽数被毁,却无人通报!洛守水患无人治理,民不聊生,只?往地?势高的成山迁居。”
去年?秋季发生的事?情,至今还没有?人上报?
这与?谋杀有?何分别?!
“去年?初春,洛守郡刺史王冲领了十万两修河款,秋季就出了此等祸事?,为了掩盖罪行,欺上瞒下。”永宁郡主摇头叹息,“最终,洛守灾民数量过多,成山郡拒绝接收,灾民们走?投无路,便揭盖而起,杀了王冲,占了洛守郡——那?伙刺客,便是从洛守郡来的。”
永宁郡主说完,清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中有?太?多关节出了岔子,修河款的失踪,王冲一脉的隐瞒,朝廷的疏忽……无一不是酿成这等祸事?的起因。
只可怜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本是受害者?,如?今却成了反-贼。
“那?今日宫里又是?”清清问。
“蓝色的烟雾,表示刺客已然伏法。”永宁郡主说,“想来,应当与?我?府上那?伙人,是同一拨。”
清清面色凝重:“如?此说来,是起义军?”
永宁郡主没有?回答,只是笑。
倒是一旁的元芩朝她拱了拱手,解释道:“想必是有?人要借起义军之?名,浑水摸鱼。”
清清又不懂了。
方?才?谢铎也说这是障眼法,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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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朝中势力,大体可以分为三?股。”元芩想要与?她解释。
永宁郡主却玩笑着打断他:“崇雁,此言差矣。”
“——当今朝中势力,大体可以分为四股。”永宁郡主强调道,“千疮百孔的老皇帝、拥兵自重的成山王、党羽众多的五王爷,还有?……势单力薄的永宁郡主。”
元芩哈哈大笑。
清清:“……”这么大声是认真的吗?
“好,四股。”元芩继续说道,“如?今凭空出来个赤字军,这种表面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而在暗刺暴露之?前,有?人想利用它先捅对方?一刀,不足为奇。”
他这样一解释,清清就明白了,也有?了判断。
——那?句顺口溜明显对成山王不利,想来,该是五王爷一派编排出来,陷害给成山王的。
成山王李贯文,驻守西北,拥兵自重,从来不将皇帝放在眼里,若他与?起义军联合,或者?暗中给予支持,说不定,真?成为搅乱朝中平衡的一根刺。
恐怕,就算没有?人陷害,多疑的圣上也不会安心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五王爷这是在离间,也是在逼迫成山王造反。
一旦这种怀疑被通过起义军的屡次骚扰而放大,成山王恐怕就是跳进洛安河也洗不清了。
朝中之?事?果然风起云涌,危机四伏。
清清觉得心有?余悸,并未多言。
倒是谢铎,听完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谁,语气极尽讽刺:“雕虫小技。”
元芩的脸色僵了僵。
永宁郡主却笑得更大声了:“总之?,上回是我?连累了清清,改日我?再设宴,向二?位赔罪,如?何?”
“不必。”谢铎从树上跳下来,“有?何贵干,直说。”
聪明人说话就是直接,清清也想知?道永宁郡主的真实目的,但没好意思?问,现在谢铎提出来了,她便专心听着。
永宁郡主“啪”地?打开折扇,摇了摇,额前的碎发飞舞几下,落上两片粉色的花瓣,为她自信的表情更添几分意气风发。
“钦差已经派下去了,除了追查当年?修河款的去向,还接到一条密令。”永宁郡主说着,看向清清,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重新彻查当年?振威大将军江执违抗圣令,阵前叛逃一案!”
清清只觉得耳中轰鸣一声,心底有?汹涌的情绪即将破土而出。
谢铎面沉如?水,走?到清清身边,将她挡在身后:“既是密令,郡主如?何得知??”
“某自有?某的道儿。”永宁郡主继续道,“既已派出钦差秘密前往,剿匪一事?自然也是刻不容缓。”
剿匪?不先招安吗?
那?些人原先都是走?头无论的灾民,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占地?为王的。清清觉得,若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应当不会比他们更好,或许,会是第一个想反的。
可谢铎和元芩却好像已经习惯了朝廷的冷血做派,并未表示异议。
谢铎更是挑挑眉,直接进行下个话题:“想往我?这儿塞人?”
永宁郡主扇子摇的更欢了:“谢统领聪明绝顶,不过,并非塞人,而是想让谢统领——举荐我?。”
“不可?。”谢铎直言不讳,“五王爷可舍不得让你白捡这个便宜。”
永宁郡主大笑起来。
“事?在人为。”永宁郡主一语双关地?说,“毕竟是亲爹。”
谢铎瞧她的眼神有?些怜悯,难得劝了她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怎知?自己就是黄雀?”
永宁郡主笑不出来了,扇扇子的动作也缓了下去:“总好过做蝉。”
劝不听,谢铎也不多言,只说:“谢某今日休沐,不谈公事?,望郡主见谅。”
永宁郡主:“……”
把她话套干净了,却不给办事?,哪有?这样的人?
谢铎从不给任何人情面,除非有?利可图,永宁郡主与?他见过几回,有?些了解,知?道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就是有?回旋的余地?,也不多说,只翻了个白眼表示了自己的不爽。
其实,她刚刚故意当着清清的面儿说,就是想让小姑娘给他吹吹风,毕竟与?江父有?关,清清不可?坐视不理的。
上回在诗会上她就看出来了,如?今世上,恐怕只有?清清?影响这个油盐不进的谢铎。
不管怎么说,他们目前所谋求的利益是一样的,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相信谢铎权衡过利弊后,会同意她的建议。
——只要她?参与?剿匪,无论当初江执的案子真相如?何,最后,都会与?成山王有?关!
五王爷毕竟是她亲爹,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当然会尽一个女儿应有?的义务,不会将他赶尽杀绝。
所以,眼下这个扳倒成山王的绝好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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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不知?道永宁郡主的算盘,见谢铎不想与?她多说,便引开话题,让永宁郡主和元芩留下来用午膳。
永宁郡主手不方?便,元芩是个书生,两人都对打猎没兴趣,于是在桃花树下与?他们闲聊。
谢铎嫌他们扰人清净,脸色不太?好看,清清就悄悄拉他的袖子。
还有?点良心,知?道来哄自己。
谢铎安慰稍许,顺势抓住,旁若无人地?牵着,对此,永宁郡主一笑而过,元芩却面色尴尬,垂眸不语。
好在没让他们尴尬多久,铁锤跑了过来,喊他们过去烤肉玩儿。
几个小姑娘玩闹似的打了一堆猎物,尤其孙圆圆,猎了头小鹿,且是设了陷阱抓来的,并未让它受伤,鹿不大,几人都不忍心吃,猎场的伙计说可以让他们带回家养着。
剩下的就是些兔子和贵妃鸡,猎场有?专门处理的伙计,一半烧烤,一半红烧,不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
几人说要帮忙烧烤,其实就是玩儿,清清也过去烤了几串,掌握不好火候,不是没熟就是烤焦了,最后只?放弃,吃了伙计做的。
青樱吃素,分到了两根胡萝卜。
不过她心态极好,拿一把小刀将胡萝卜雕成花型,还往清清碗里摆了几片做装饰。
清清是头一回见到她,以前只是铁锤说起过,这位姨娘身体不好,一向深居简出,不是在院子里种花,就是在房间里绣花。
与?她相处了半日,清清发现她是那?种极会为旁人着想的性子,且总是泪盈于睫、欲语还休,似有?满腔道不尽的忧愁。
简直柔弱得一阵风就?把她吹倒,也不知?户部尚书送这么一个人过来,?打探到什么。
谢明燕和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她就在旁边安静看着,时不时给她们布菜、递东西,吃得也少,话也少,安静得仿佛一道屏风,一幅画。
用完午膳,谢明燕跟孙圆圆、铁锤去骑马,青樱身体不好,不?跟她们一起去,就在营帐里睡午觉。
永宁郡主和元芩还有?事?,先行离开,清清替谢铎送了他们一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