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咳一声,学出一个醉醺醺的武生调:“这事儿……没个彩头?”
说着,他又捏出个文人腔来,“这贾二老爷道:‘我有美妾一名,比是不比?‘”
“我们统领一听,眼睛咣当那么一睁,就那么一拳……唉,可怜贾二老爷就躺平了。”
众人哄笑。
又有人道:“怨不得要劳李哥一路护送,原是祁统领怕贾二老爷不认帐啊!”
“就是!就是!”
“祁统领怕人跑了哩!”
……
李延虎严肃道:“正是这个理儿,诸位可快散了罢,莫耽误我们统领好时辰。”
众人笑闹了一番,方罢了。
李延虎见人群散去,笑呵呵地回头,目光扫向几个同僚,拖长尾调道:“方才……”
“啊!李哥说啥来着?”
“没听清……”
“李哥方才说话了吗?”
沈府家丁八风不动,贾家小厮泪流满面。
贾政被这么一激,却是厥过去了。
不题贾府众人是何滋味,自此,便与贾环再不相干。
入了沈氏族谱,贾环便唤做沈瑜林,这名字于他颇有缘法,虽时常教他忆及前生,却也不舍更换。
一来二去,便到了午时,虽有一场闹剧,几人兴致却还好,沈瑜林坐在众人下首,入了席。
席面是天然居订的,道道精美绝伦,沈瑜林略饮了几杯梅子酒,却有些食不知味。
寡亲缘,薄妻儿。
从前他只当笑话听,如今想来,前世今生桩桩件件,莫不是印证。
他为嫡,母早丧,父气绝。
他为庶,父无良,母位卑。
筷子送至唇边,略烫,微微惊了沈瑜林一下,低眼一看,却是一只素褶点金汤包。
几日前的一幕幕滑过脑海,心头酥酥麻麻地痛。
赵姨娘……
轻声一叹,罢了,我本是个不信命的,怎么如今竟矫情了?倾我之力,怎不能将人护于羽翼?
不对,从此不该叫姨娘了,当唤一声母亲才是。
沈瑜林眉头略松,勾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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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赎妾之事上不得台面,赵姨娘被安排从后门入府,沈瑜林刚掀了门帘,早被人一把抱住。
“环儿……我的环儿……”
沈襄此时也掀了帘进来,身后跟着一双青衣丫环,他也不近前,略对赵姨娘颔首,“赵夫人。”
赵姨娘本名赵嫣然,因与王夫人的闺名季嫣重了,府里也只唤一声姨娘,骤然被唤一声赵夫人还有些茫然。
沈瑜林从她怀里红着脸退后,喏喏道:“师父。”
沈襄点头,又对赵嫣然道:“我这府里并无女眷,为夫人名声计……”
沈瑜林忙道:“母亲家中尚有父兄,师父莫忧心。”
赵嫣然不懂这些,虽在贾府泼惯了,此时骤见外男,却还有些羞臊,将沈瑜林揽在胸前,撇过头去。
沈襄一想也是,便从袖中取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边角泛黄的卖身契,放在桌上,道:“夫人如今已是自由之身,贾政其人,夫人自知,我不多言,只望今后夫人另觅佳婿,不致累及瑜林。”
说罢,转身去了。
沈瑜林将这几日种种一一告知了赵嫣然,又道:“父不慈,子不孝,今后,世无贾环,孩儿名唤沈瑜林。”
说完,伏身三叩。
赵嫣然早在听到贾政将她的环儿送到忠顺王府时便泣不成声,见沈瑜林跪倒,忙将人抱在怀里,哭道:“贾政这个杀千刀的,环儿不认便不认了,只是你姐姐,她……”
沈瑜林皱眉,他对这姐姐并无印象,他当初命悬一线时也未见人来探过,可知是个薄情的,但赵姨娘既这般说了,只好安慰道:“三姐姐过几年便要及笄,王夫人眼皮浅,到时筹算一二,也不是难事。”
赵嫣然哭声方止,期期艾艾道:“真的?”
沈瑜林见她哭得花猫也似,不见半分从前泼妇模样,心头不由一软,道:“真的。”
他这姐姐大他一岁,虽则勋贵人家议婚早,庶女却无定论,到时只寻一户殷实人家,多撒些银钱下聘,将人捞出那泥潭轻而易举。
只是,他眸光一暗,若是个心气儿高的,可怪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