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八。
天地间,是一片肃杀。
姜娆安静坐于马车中,身侧跟着子鸢与夏蝉,听到一阵阵马蹄声后,连忙挑开车帘。只一眼,便瞧见了稳坐于马背上的男人。
他一身铠甲,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扶着腰侧的长剑。走到玄门时,轻轻抬了手,一行军队立马停下。
这是他与她的约定之处,冬月十八,午时三刻,于玄门脚下送别。
刈楚也一眼就看到了玄门东边拐角的那辆马车,马车盖上落了蔌蔌白雪。因是有飘雪粒粒坠落,使得他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眼。不过一阵儿,便看到有女子从车内缓缓而下,一袭素色的狐裘,仿若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夏蝉也连忙上前来,同着子鸢,扶住了姜娆柔软得仿佛一吹便倒的身子。
远远观望,男子器宇轩昂,眉宇间尽是锐利之气,眼神却在触及到雪地间的那个身影时,突然就柔和了起来。
“阿楚。”
她对着男人,艰难地做了个口型。隔着重重人群,她继续道,“你一定要回来。”
平安地回来。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她的口型,只见他点了点头,身侧又立马来了一束人马,为首的是个女将,一身红色的盔甲,身上还纷纷沾染了些雪花。
她骑着马,缓缓来到刈楚身侧,就这样挡住了姜娆的视线。
“殿下,该启程了。”
见他迟迟不肯动身,尹沉璧终于催道。却见眼前的男人恍然回过神,低低应了一声:“好。”
是该启程了。
一声令下,长长的军队终于行进了起来。刈楚握紧了马鞭,轻轻踢了一脚马侧,却又再转眼之间,目光越过尹沉璧,朝马车下的女子望来。
女将也好奇地顺着刈楚的目光而去,当眸光停滞在车旁女子身形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神也明显顿了顿。旋即,她立马回过神来,朝着身侧的男人低低一笑。
“她也来了。”
“嗯。”男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是她自己要来的?”
“嗯。”他仍是点头。
这下,尹沉璧不再搭话了。她也踢了踢马侧,使得二人的马首平了齐。过了好久,她才如同感慨一般地低低道。
“姜姑娘对殿下,果真是用情至深。”
刈楚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旋即抿了抿唇,却仍是应那个字:“嗯。”
末了,又补充一句,“她很好,我也很喜欢她。”
他的话语掺杂着纷纷的雪粒扑面而来,剌剌地刮在沉璧的面上。沉璧往后缩了缩脖颈,稍一出声,便哈出一口热气来。
“冷吗?”见她此番情态,男子侧了目,轻声问道。
女将笑了笑,又哈出一口腾腾的雾气,低声道:“是有些冷。”
明明前几日还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为何偏偏在他们出征的前一天,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雪,却是来得猝不及防。”沉璧勾了勾唇角。
“确实是猝不及防,”刈楚点了点头,“你若是觉得冷,便回马车去,不必同我们一起吃这份苦。”
也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同他一起骑马。
刈楚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头腹诽道。尹沉璧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爽朗一笑:“我没事,我的身子冻不坏。风里来雨里去的,我都习惯了。”
她不咸不淡的话语让刈楚愣了愣,少时,他才低低地点评了一句,“你确实是与众不同。”
确实是与旁的姑娘不尽相同。
在他的印象里,小姑娘的身子都是如云一样轻而软,身子骨是如花一般娇而嫩。若是于这雪天里,策马与他并走,定然是要不得的。
若是换了他的姜娆,定是要生上一场大病才好。
一想到这里,他便开始揪心起来。他知道姜娆的身子不好,也不知她方才站在雪地里冷不冷,手脚还是不是一如既往地发寒。
一想到这里,他便止不住地继续往下联想。以至于后面尹沉璧再同他说什么,他只觉得雪声飒飒,却是什么也听不清了。
直到有人唤了他数声“陛下”,他才神思恍惚地转过头来。
方一回眸,已有探子从一旁的小道赶上前来,于他耳边低语了阵,让他一下子皱了眉。
“殿下,怎么了?”
瞧着他面上的一派凝重,沉璧也忍不住问道。只见男子敛了敛神色,说了一句让人云里雾里的话:
“他终于还是动手了。”
回府路上,雪终于下得小了些,到了最后,蔌蔌的飞雪缓缓而止。不知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姑娘竟要下车去赏雪。夏蝉无奈,只得依了她,也同她一起下马车去。
每脚踩在雪上,都会得到一声松软的“嘎吱”作为回应。姜娆将身上的雪裘拉紧了,捧稳了小手炉,从玄门的那条道儿上慢吞吞地往东宜王府走。
一边走,她的神思也缓缓游走于这雪白的天地间,方行了一阵儿,突然间迎面而来两个人。还未定睛细瞧,已有人惊喜地叫出声来。
“神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