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澄澈的天宇中雪花飘落,一点点银白落在大地上,以一种聚沙成塔的姿态将这个世界覆盖上一层空无的白色。巴茨医院的天台是安静而空冷的,像独立于云端之上的高塔,俯瞰着大地上的行人、车辆和人生百态。
莫里亚蒂悠然地坐在天台边沿的扶手上。他穿着一身看上去闲适而优雅的黑色大衣,脸色在冰冷的空气中尤其的苍白,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孩童般的脆弱。他的双脚悬空,底下就是车水马龙和人流如织,看上去惊险却又有一种空茫的游刃有余之感,就像他已经习惯了踩在刀山火海之上一般。
就一个戏剧爱好者来说,他少有这样的时候。别人眼中的莫里亚蒂是变幻莫测的,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真实到了极致,却又虚假得不堪一击,他那张清秀的脸上好像无时无刻不覆盖着一层对着这世界的假面。但此刻的莫里亚蒂却是面无表情的……但就是这样的面无表情,看起来居然才有几分真实。
这是真实的莫里亚蒂……他对这世界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感情色彩,所有东西在他眼里都是荒芜到令人疯狂的白。此刻的他因为其苍白冷漠而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一点点的迷茫和脆弱,又让他看起来真实到危险。
危险而迷人,像刀尖上悬挂的一痕血色,可以被轻易抹去,却又是一条生命最后存在的证据。
“哐”的一声,天台的门打开了。莫里亚蒂回头了,他掀起眼皮打量了一下出现在门口的男人,颇为不感兴趣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你啊,夏洛克。”
一声冷哼从走上天台的男人喉咙中嗤了出来。夏洛克只站在门口扫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没说话。他的手笼在大衣口袋里,毫不掩饰地握着口袋里的枪对着莫里亚蒂——说毫不掩饰是因为他衣服口袋的凸起他根本就没想着用动作或者衣服遮挡一下。他盯着莫里亚蒂,漂亮深邃的眸子里冷漠彻骨,显示出毫不犹豫的杀意。
“你可以直接把枪掏出来嘛。”莫里亚蒂懒洋洋地歪了歪头,“我看你这身衣服还挺贵的。”
“冷。”夏洛克言简意赅。
“冷?”莫里亚蒂低声重复了一遍,下一秒他却大笑了起来,笑得癫狂而嘲讽。“冷……冷、热、痛苦、悲伤、朋友、敌人……这些都是真的存在的吗?”
夏洛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直到他停住了,才淡漠地说道:“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莫里亚蒂突然大吼了出来。“‘存在’不重要,你的头脑记忆是真是假不重要,你的名字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
“你选择了这个天台作为你的死地,但是你并没有认输——零号被你绑在一个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而你身边空无一人,附近也没有狙(防和谐)击点。”夏洛克顿了顿,继续用他那冷淡而无机质的口吻叙述着,“你的衣服是修身款式,根据衣服形状可以推测你的身上并没有大规模杀伤性物质,但是你戴着喉振式对讲机,说明你可以远程遥控你的手下。所以据我推测……”
“我问的是什么才重要!”莫里亚蒂不耐烦地打断了夏洛克,此时他的神情有一种狰狞的疯狂。“我问的不是这些小事!这些数据、这些幻觉、这些随便什么玩意儿……”
夏洛克不为所动,连音调都没有变过:“……如果来的人是雪莉,你就可以通过你的手下控制零号来威胁雪莉并让她自杀。如果来的人是我,你会试图通过零号的所在地来胁迫我,并通过大使馆的那位来自中国的大校擒住雪莉。但是毫无疑问,你失败了——情报的差错让你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顿了顿,眼神冷厉中带有沉默的杀气。“你想杀的不止是雪莉,你还想通过那位大校和迈克·李的政敌搭上线,并针对迈克·李。”
中国大使馆。
李明夜把一根烟摁在了烟灰缸里。清苦的烟雾在这间窄室中升腾了起来,她的眼神锐利而明亮,完全不像一个禅精竭虑的人。
在她的对面是一个穿着中国陆军常服的男人,他面色惨白,面部肌肉颤抖着,几乎瘫软在椅子上,一手抓着领口。他的身边站着几个中国人——那几个人个个体格健壮、脸色冰冷厌恶地逼视着他,甚至还有一个假装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固定式□□。
“我不是一个喜欢在办正事的时候啰嗦的人。”李明夜淡淡地说道,“你的喉振式对讲机是发不出信号的,不要再试图再在你的风纪扣上敲摩斯码了。”
大校的脸色一变,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苦笑了一声,神色变得绝望:“信号屏蔽器……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他的这个问题其实是相当有道理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之前就已经暴露了,李明夜这一次过来找他,特意把她的包放在了大使馆外头的储物柜里。然而刚一进门,李明夜就干脆利落地在关门的时候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盖窝处,并在他猝不及防单膝跪地的时候勒住了他的脖子并且通过手指抑制了颈动脉血管的血液流动——当他缺氧昏迷之后,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当他醒来了之后,他就已经变成了阶下囚。而全程对讲机里的噪音已经说明了此处信号被隔断的事实——甚至他怀疑,他从一被袭击开始,就已经被隔绝了信号。
“因为这个东西并不是我带进来的,实际上,我的屏蔽器到现在还在大使馆外的储物柜里。”李明夜用平静的口吻叙述道,“如今在这个房间里起效的屏蔽器——”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神看向了站在大校身边的一位特工,那位特工心领神会地将自己腰间的一个看似手机的玩意儿解了下来,放到了桌上。李明夜挑了挑眉,道:“——曾经属于零号。”
大校先生瞬间了然了,随后他露出了骇然的神色。他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当李明夜带着人到达麦昆医学研究中心之后,她就知道了大校先生的叛变,并且对此做出了针对性布置。她命令那位特工随身携带屏蔽器并且躲过了安检,并在她进入大校先生的办公室的时候站在门外等待——大校先生虽然是一名校官,但他的办公室总不会大到能超过屏蔽器所起效的范围。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大校先生的目标全然放在了李明夜身上,完全无暇去注意她身边的特工,这导致了他一着不慎失手被擒。
沉默了半晌,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颓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难道李唯一的脑电波还能跨越大洋不成……”
李明夜打断了他:“这位先生,我对一位酗酒、有一定的暴力倾向并且离婚三个月以上、嫖(防和谐)妓的同时与新女友同居、政治前景黯淡的‘流放人员’与我哥哥之间的恩怨情仇没有什么兴趣。实际上,我也不认为我的哥哥会同你有什么直接关系……”她想到了这里,突然冷笑了一声,低声嘀咕道:“一个月前被派来伦敦,我亲爱的哥哥亲自签署的调令……哼。”
大校先生敏锐地感觉到了面前这位女士的眼神变得更加的不善了起来,他谨慎地打量着李明夜,试探性地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李明夜突然笑了。
任何一个曾经和她有接触并且败在她手下的恶棍,或者对她有一定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个微妙笑容的意思。这个笑容凝聚了这位杰出的咨询侦探所有的战意与精力,就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看着挡在美食与他之间的玻璃柜——那美食是那么芬芳诱人,而玻璃柜又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她把双手手指对抵呈踏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神色变得无动于衷、落落寡欢——而实际上,这证明了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脑内推理与对面的人身上。
“所有。”她说道,“莫里亚蒂会临时联系你一定有原因,我需要你们的每一句对话、对话中的每一个语气词……甚至背景音中的任何一处值得注意的地方。以你的谨慎,你是会录音的,我需要知道所有的录音。我们时间有限,现在就开始吧。”
巴茨医院的天台。
“……所以你埋伏在中国大使馆中的朋友们会以‘找到了零号’或者是‘为了安全起见请立即离开’的理由说服雪莉,而以雪莉的性格来说,即使她知道这大概是陷阱或者推测出了你的党羽的身份,她也会跟过去的,因为她对于她的才智极为自负。如果她没有被你的党羽骗过,她会将计就计地孤身查看情况,因为零号的安全和你未知的手段——或许又是一个炸(防和谐)弹——这些才是最重要的。而假使有0.1%的可能,她被骗过了……”夏洛克看着莫里亚蒂,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反正结果都一样。”
莫里亚蒂静静地听着,脸上那种难以抑制的烦躁越来越明显了——那是一种困兽般的神态,冷静与暴躁并存,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挣脱某个囚笼。他张嘴刚要说什么,却被夏洛克打断了。
“你不是想问我,什么才重要吗?”夏洛克的语速仍旧不徐不疾,透出一种非同寻常的镇定和韧性,像是阐述着某种真理一般,平淡到振聋发聩。“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莫里亚蒂愣了愣。但不得不说,他的智力确实是足以跟得上夏洛克的思路的,所以他转瞬间就理解了夏洛克的意思。随后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色——好似愤怒,又如同嘲讽,带着些许失望和阴沉。他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因为没有从‘有类似经历’的人身上获得足够的认同感,从而恼羞成怒了吗?”夏洛克的嘲讽功力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是足够的,这甚至不以他自己意志为转移。不过他看起来也毫不在意,只继续说道:“我承认,或许我可能根本就是一个电视剧、电影、小说里的角色,甚至或许我的记忆、爱好、经历……这些都是人为塑造出来的,虽然我确实很怀疑塑造出这个剧本之人的智力水平和趣味——两个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想法听起来像是一个廉价喜剧的剧本,我也不认为这部作品具备什么高雅情趣与观赏价值。”
“当然,还有麦克维提和你——你们两人或许只是用来制造矛盾冲突和推波助澜的角色,而我和雪莉则像是两个提线木偶,当然,这样的情况也能反过来,这主要取决于这部作品的价值导向。但是就像我说的,我并不在意那些。”
“你真是太宽容了,夏洛克……但我可不是这样。”莫里亚蒂站了起来,他的神态近乎癫狂,“你的一辈子——当你所有的知识、学历、精力和生命,都会成为别人的踏脚石的时候,你还能觉得‘不在意’吗?”
“你站在哪里?”夏洛克突兀地问道。
“什么?”
“你站在伦敦巴茨医院天台上,你呼吸着的空气、你穿着的衣服、你看到的我、楼底下的行人……你都能接触到它们。即使它们都是假的、是数据、是幻觉、是别的什么东西——但你生活在它们当中。”夏洛克冷静地说道,“即使世界再荒谬,这个结论都不会改变。既然如此,它们对我们来说,就是真的。”
伦敦地下水道。
“真有意思。”李明夜突然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她身边的特工转头疑问地看了她一眼,她挥了挥手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耳朵示意了一下自己正在听主机那边的声音。毫无疑问,一路给她直播的正是正在天台上拖延时间的夏洛克,而李明夜则已经通过大校先生与莫里亚蒂最后一次对话的录音确定了他们的目的地。
关于李明夜小姐是如何确定这一点的——这其实真是相当简单了。
在大校先生和莫里亚蒂的对话之中,有一段引起了她的注意。当时的莫里亚蒂在与大校先生对话之时,他身边的手下的对讲机响了起来,而随后大校先生礼貌性地暂停了说话,莫里亚蒂的手下则将对讲机的耳机放到了莫里亚蒂的耳边。
随后李明夜听到了一句有些微弱的汇报,其内容十分简短,是“准备就绪,一切正常”。这可以证明莫里亚蒂先生是戴着耳机同大校先生进行通话的,他在听取汇报的时候取下了一边的耳机……当然,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判断。
而引起李明夜注意的是,那一句汇报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她反复听了两遍,终于确认——那一句汇报之中,隐约有回音的迹象。
随后她立刻审问了大校先生,大校先生在她的威胁与诱供之下,崩溃地招认出了原本的打算——大校先生原本打算以“前往安全屋”的借口,带着她从大使馆后门离开,通过隐蔽的安全通道进入伦敦地下水道之中。而接下来的部分并不由他负责,他也就再也不能提供消息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以李明夜的头脑,自然能判断出那句“准备就绪”的发声地就在地下水道之中。她立即调出了伦敦的地下路线图,并根据那个电话的时间开始推断莫里亚蒂党羽的最终埋伏的所在地。很显然,“准备就绪”这个汇报必然是一个布置好了的地点,而零号有极大的可能就在那里。但是大校先生提供的“交货”地点,和她根据麦昆医学研究中心的距离与时间推测出的地点对不上号,这显然是两个埋伏地。
总之,经过了一系列(耗时不算长)的推理和脑内地图构架之后,李明夜顶着身边特工们怀疑的目光,从另一条路线直接向她预测中的“最终埋伏地”悄然潜入。当然,她的判断或许会存在误差,但是误差绝对不会太大——至少她可以肯定,莫里亚蒂选择的最后的地方不会在一个非常阴暗猥琐的小破管子里,而在这种陈旧的、废弃的地下水道体系之中,宽大的甬道还是比较少的。
而既要满足这种“宽大”的需要,又要符合“零号被擒”与“准备就绪”中所用的大致时间——能达到这两个条件的甬道绝对不多,而其中一个正是他们目前正在探索的一条,同时也是李明夜所认为可能性最大的一条。
虽然李明夜认为,莫里亚蒂已经脱离了“人之常情”的范畴,但是他骨子里的某种偏好是不会变的。比如说他是个爱干净的人,而她在智慧上获得了他的尊重——既然如此,他在下意识中选择的线路就不会是那种肮脏的、流淌着粪便和泔水的下水道。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做出的推断,人自以为做出的“冷静、理智、深思熟虑”的选择,往往是和潜意识或者个人经历挂钩的。
这是人类的共性。就算是一个人去买彩票,他通常都会下意识地选择他认为会给他带来幸运的数字。从理论上来说,如果像李明夜这样的人能对另一个人的生平了如指掌的话,她甚至能预测到那个人第二天会买什么牌子的烟、会选择煤油打火机、防风打火机还是普通的廉价塑料打火机、她还能推算到那个人当天洗完澡会换什么颜色的内裤。
当然了,李明夜是不会这么无聊的,像烟、打火机和内裤这样的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因为此时此刻,她已经听到了前方隐约传来的人声了。
一片雪落在莫里亚蒂的睫毛上。
他眨了眨眼,颇有些奇异地盯着夏洛克——就像小孩子买了一个乐高玩具,却突然发现买回来的玩具能开口说话一样。惊讶、疑惑、好奇、恐惧……一个无所不为、肆无忌惮的疯子和恶棍是不会有这样的神色的,但此刻的莫里亚蒂就像个急于求知的孩子,在漂泊不定的洪流中望着远处的一根浮木。
他甚至有些急切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的道德准则和社会责任都是被人为捏造灌输的,你的经历都是虚假的……就算是这样,你依然选择老老实实地扮演这样的一个角色,站在所谓的‘正义’的一边?”
夏洛克看着他,一时之间,这位年轻侦探的眼神变得很悠远……他的眼睛就像是宇宙深处最原始的那片星河,璀璨绚烂与沉默孤冷并存,从天地开始的那个时候铺设到宇宙寂灭的那一刻。
实际上,夏洛克是这个疯狂的世界之中最清醒的那个人。或许他的智商在某种程度上比不上迈克罗夫特、李唯一与欧洛斯,但他永远是最清醒、最坚定也最纯粹的那个。在没有面对李明夜的时候,他干净而透彻,这世界的所有五色迷离与人来人往都不在他的眼里。他笃信自己的存在,并毫不怀疑这一点。
想要学习知识,那就去学。
想要使用知识,那就去当咨询侦探。
想要雪莉,那就算计万千地去追求。
想要击败莫里亚蒂,那就不顾牺牲地去做。
想要保护雪莉,那就费尽心力地去筹谋。
他永远都是这样,想到了要做什么,那就一定要去做,将自己的才华与智慧尽数赋予给每一次决定与行动。他不是个好人,但他也不是个坏人……实际上,作为一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患者来说,他是那种最单纯的“人”,在他的身上,人们能看到某种稳固的、永不动摇的、执着的人性。
那是远古时期一群人第一次去狩猎猛犸象时候的固执。
那是山洞里人类把第一簇火苗从原木上生起时候的坚韧。
那是部落里人类史上第一把青铜器出炉之后产生的征服世界的野望。
那是几年、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下来,人类那种顽固的、扩张的、单纯而原始的灵性。当世界上第一只猴子直立行走的时候,它只想摘到树上的果子,所以它迸发了向上的冲动和力量。
那是真正的坚定和自我,就像是剔除了人性中所有的“好”与“坏”,只留下了最单纯但也最顽固的本真。夏洛克的任何行为举止都是发自内心的某种呼唤,他就像个最稚嫩的孩子,睁开眼睛看世界的那第一眼。
他永远是那么地纯粹,所以他永远是那么地稳固……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变。
他就像迷茫的人在无尽黑夜中看到的第一星萤火。
所以约翰不介意陪同他一起涉险,雪莉选择栖息在他的身边,迈克罗夫特永远纵容他的任何行为,欧洛斯对他投以最大的关注……而如今,莫里亚蒂,这个已经被否定了所有人生的人,也开始向他寻求某种稳固的基石。
他看着眼前的莫里亚蒂,就像看着约翰,看着雪莉,看着欧洛斯……他一向冰冷而漠然的神色有些微的松动,他轻轻叹了口气,轻薄的呼吸犹如吹落拂在肩头的一片雪,但又沉重地像是缱绻的风拂过枝头,然后那颗树坠下了一个苹果,掉落在栖息在树下的男人的头上。
“既然我选择了站在这里,那么对我来说,所谓的‘真假对错’都取决于我。我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顺应逻辑的,而我的逻辑来源于我的个人经历和内心想法,而我选择让它们成为‘真的’,这就是我的立场。”夏洛克淡淡地说道,“当然,这并不是说你的选择就不正确……但在你没有彻底打破这个世界的能力的时候,你就只能选择相信这个世界的存在。而当你有这个能力之后,你可以做出所有你认为可行的任何选择。”
说到了这里,他不由抬头看向了天空。
他的神情淡漠,但眼神极亮,犹如一柄刺人的利剑。
莫里亚蒂愣了愣。他站在原地,转头看向天台外——视线范围内是铁灰色的都市,是冰冷澄澈的天宇,是白茫茫的雪花,是车水马龙和人流如织。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像是看着一个熙熙攘攘的蜂巢,忙忙碌碌的蜜蜂们奔波来去。
过了半晌,他突然大笑了起来。近乎疯癫的笑声,饱含挣扎、痛苦、嘲讽和解脱,他笑得前合后仰,笑得无比畅快,好像恨不得把在胸臆中堵塞的洪流都通过笑声发泄出来,让那些复杂如人生的心绪和痛苦叩问这个悲惨世界。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何其残忍?
但对他来说,落到这个下场,岂不是咎由自取?
人,是一种拥有无数个选择的生物……他们的一生都在不断地抉择,无数个人的无数个选择终于汇聚成了历史的洪流,浩浩荡荡地将这个世界推演到了如今的样子。
所谓的“对”与“错”本就是人为赋予的某种定论,而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意愿。天下大势浩荡无情,顺者昌盛而逆者凋亡,人与人之间彼此对立的根源,不过是因为彼此之间不同的立场和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