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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1 / 2)


次日清晨。

斛律骁从净室洗漱出来,谢窈犹在镜台前梳妆,青丝披散,正叫春芜分成几股,结在头顶,大有要梳髻的架势。

想到那顶黄金王冠的形制,他?上前将春芜手中的梳子夺下:“何必这么郑重。”

宝石梳子在手,于她滑腻如丝的乌发间穿过,他?轻握住她一头柔顺的好青丝,将它们束在脑后,扯了根白色发带在发梢扎住了。向镜中佳人一笑:“这样,不也很好吗?”

束发不成束发,散发不成散发的,谢窈有些抗拒,觉得失了端庄。杏眼里清波如水:“可……不是要去城外观人骑射么?自然要打?扮得郑重一些。”

她语气平常,好似还在奇怪他为何会有此一问。斛律骁和春芜却是都愣住了。斛律骁脱口喜道:“窈窈记得昨日的事了?”

往日她鲜少?记得昨日的事,每每皆需他?们提醒。这是第一回,她在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记起了昨日的事。

他?喜色溢于言表,倒令谢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还是说,我的记性已经差到了连昨天的事都记不住……”

春芜和斛律骁两个对视一眼,才腾起希望的心又黯淡下去。但不管怎么说她能记起昨日的事来已算是病情好转,他?勉强一笑:“没什么,窈窈说得对,等?会用了早膳,我们就出城去。”

用过早膳,二人乘马车朝太原北郊去。

官家出游,按例是要清道的,加之?前阵子派人来并州括户,释放被掳作奴隶的百姓,打?击豪强,颇得人心,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带了十?七十?九几个轻车从简地穿越闹市去到了城外。

车中,谢窈安安静静挨着丈夫坐着,唇不点朱,颊不敷粉,素白衣裙上绿萼静放,一头青丝松松系在脑后,无一点钗环作饰,素雅至极,也出尘至极。

“郎君……是怎么认识这、叱云将军的……”沉默许久,她手攥帷帽,终究还是问了。

斛律骁语气平和:“叱云将军曾出使建康,彼时正是我接待的,故而?此次邀我来太原一叙,怎么了?”

她轻轻摇头,眼中仍蕴了一丝不安。斛律骁心中发苦,握住她微凉的手追问道:“窈窈不喜欢胡人,所以不想我和叱云将军往来,是不是。”

被勘破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承认了:“泾渭殊流,雅郑异调。妾只是觉得……胡汉殊途,便该各自相安,互不侵犯。胡人却占我疆土,犯我河山,妾心里,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泾水清,渭水浊,雅乐正,郑声淫。就如汉人与胡人,原本就是界限分明毫不相干,也不该有交集。

“这你可错了。”斛律骁道,“他?们叱云氏可是从汉时就居住在并州了,距今也有五百多年了,难道也算鸠占鹊巢?”

谢窈一时被问住,不知如何回答。汉朝的时候,的确有不少?北方胡族归顺汉朝,民族之别远不如而?今分明。譬如三国时期,蜀汉诸葛武侯就曾与鲜卑结盟攻打魏国。

斛律骁又道:“窈窈,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我都想说,用以区分华夷的是文化,而?非族别、血缘。叱云氏归附已久,早已在这片土地扎根,除了血缘,又与汉人有什么分别,胡与汉,真?的有那么大的隔阂吗?”

这问题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交往,往大了说却是国家之?别。毕竟,若胡与汉无甚差别,那效忠谁不是效忠呢。谢窈隐隐觉得这话再说下去恐会争吵,温声打?断他:“妾不过是随口一句,倒惹出郎君这一大篇话来。”

斛律骁亦怕说得多了会惹她起疑:“只是怕你对叱云将军有所成见罢了。”

“我与他私交甚笃,还望你,莫要因为他胡人身份而?心生厌恶。”

她推开车窗,望向车外繁华的闹市。这里被治理得不错,民无菜色,衣饰洁整,乱世之?中有一安身立命之地已是难得,又哪管首领是胡是汉。点点头:“妾明白的,妾知道该怎么做。”

马场建在太原北郊的平原草野上,此时天空阴云密布,秋原上茂盛的芳草渐已枯黄,风吹草伏,有如洪波涌起,景致萧瑟。以叱云淮为首的一众并州将领等?候在营寨门口。

叱云淮立在最前头,左望右望不见妹子,紧皱眉宇问自己的亲卫:“三娘呢?去了哪里?怎不见人?”

叱云家五子三女,长女次女都已出嫁,唯独这第三女叱云雁是和叱云淮同胞所生,明.慧爽朗,武艺高强,常带领百余人马往返于凉州与并州之?间为父兄传递讯息。

她已于九月初返回并州,原本昨夜就该去驿馆里拜见的,却逃之?夭夭了,直至此时也没个人影。叱云淮唯恐她失了礼数。

亲卫答:“回使君,小娘子说她很快就到。”

车驾已近,在马场门口停下,叱云淮不得已上前迎接。车中,谢窈欲戴帷帽,却被丈夫拦住:“又不是见不得人,戴这劳什子做什么。”

她有些羞赧:“妾一深闺妇人,怎好见这么多的外男。”

“这里不兴这些虚礼。走吧。”

斛律骁夺下帷帽,扔在车中,扶着她下车。车下一众将领见上司携妇而?出,习惯性地要拜,想起他?昨日的吩咐又都不敢拜,杵在原地尴尬地面面相视。最终还是叱云淮硬着头皮唤了一声:“子恪兄。”

斛律骁淡淡“嗯”了一声,侧眸对谢窈道:“我们去那边吧。”

马场边已搭起了一顶营帐,帐中铺着柔软洁白的羊毛毯,设了茶瓮、茶案等?物,供她休息。斛律骁将妻子送入帐里,一众将领远远地跟在后面,一人窃窃私语道:“这就是王妃?果真?是绝色啊……”

“不要命了,主母也敢觊觎!”另一人低声呵斥。

那人尴尬捉鼻:“我哪是觊觎啊,我就是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将魏王迷得五迷三道的……怎么,待会儿比赛我们是要让着他?,好哄王妃开心是么?”

“……好像你我不让就能赢了魏王一样。”

“就是,魏王可是颇精骑射,少?时便能射中空中的雕,有“落雕”的美誉。”

“好好比吧,使君可是吩咐了,叫我等?使出全部的气力来,别叫王妃瞧出什么破绽。”

……

众人议论渐止,候在营帐外。帐子里,斛律骁将谢窈安置下来,柔声嘱咐妻子:“今日骑射是以匈奴王的金冠为奖励,窈窈且在这里等?我,等?我赢回王冠,替你戴上好不好。”

他?眉目英毅,眸中光彩荧荧,这幅神情,倒意外与一位故人相似。

谢窈望着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妾要王冠做什么,郎君去吧,尽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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