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重来!”
谢青蓝的声音丝毫不变的同样烦人,一遍一遍地重复同一句话,季晨离已经记不清这是她说的第几遍。
她全身冰凉得几乎没有温度,甚至连冷热都已经没法区分,被救生员从水里捞起来,脸色青白,嘴唇也冻得毫无血色。
救生员的手抓住她的手时被凉得哆嗦一下,把人送上岸,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当演员也不容易,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镜头前光鲜,镜头后还不定被人怎么折腾。
这场戏已经拍到了下午四点,来来回回就这么一个镜头,近景远景特写……没完没了地反复,连谢青蓝身后的几个助理和副导演都开始于心不忍,偏偏谢青蓝一点要放过季晨离的意思都没有。
所有人心照不宣,八成是这位总裁夫人得罪了导演了,不过她倒是有脾气,就这么跟导演死犟着,居然真的一句软话也没说。一个助理摇了摇头,暗叹这姑娘真是死脑筋,认个错服个软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可是导演!除非季晨离罢演了,否则以后的日子她且有的受的。
再说这个谢青蓝谢大导演也是个不怕死的,总裁夫人都敢这么戏弄,看来外界那些小道消息的传闻不是没有道理,明总大概真的是被季晨离拿了什么把柄才结了婚的,否则自己的爱人被人这么折磨,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连个面都不露?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么一想,那几个人对季晨离的同情也都淡了不少。
季晨离僵硬地站在岸边,身上是已经全然湿透的校服,带着湖里的淤泥水藻和其他的什么污渍,黏腻地紧贴季晨离的皮肤,一阵冷风吹过,带走了季晨离身上最后一点热气,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颤,牙齿咯咯作响,连睫毛都在频率密集地颤抖,闭上双眼咽了咽喉咙,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她的脑袋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脑子里有无数把锤子在朝四面八方猛砸,嗡嗡的响,季晨离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砸开,什么拍戏什么台词什么镜头她早就忘光了,她甚至忘了为什么站在这个地方,只知道机械性地听到谢青蓝让人厌恶的声音之后往水里跳。
这一天过得太漫长,季晨离的眼皮都快重得睁不开,顺着眼前露出的一条细缝儿看了看天空,和早晨一样灰蒙蒙的眼色,连时间都没办法判断。
“《遥不可及》一场三镜……a!”
听到a,季晨离条件反射地往水里跳,扑通一声,连第几次都没听清。
“咔!”
季晨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重来!”
果不其然的一声,嗓子眼吊着的那颗心又重重跌落回去,季晨离借着救生员的搀扶重新上岸,对着镜头,用尽全身力气在嘴边勾出一道虚弱的弧度。
谢青蓝坐在监视器后头,把她脸上的那点表情尽收眼底,连脸上因为寒冷而不自然的抽搐都没错过。
明艳坐在谢青蓝旁边背台词,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季晨离转瞬即逝的那点嘲笑。季晨离的校服还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头发被湖水纠缠得乱七八糟,随性地贴着她的脸颊脖颈,上面还挂了几片绿藓、几段枯枝。
墨色的黑发映着纸一样苍白脸,季晨离脸上的表情早就僵硬了,眼神也已经模糊,可身体却站得笔直,没有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和她站立的姿势一样锋利。
“啧,我这个嫂子果然不是一般人,难怪我姐能看上她。”明艳把剧本卷起来握在手里,露出点诧异又钦佩的表情,用胳膊肘捅了谢青蓝一下,玩笑道:“哎,差不多得了,她现在起码也算半个明家人,被你这么折腾,传出去像什么话?算了吧,好歹给我们明家一个面子。”
谢青蓝看着监视器面无表情,连动都没动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艳又道:“我知道你要给欣远出气,可也不是这么个出法吧?来日方长,我姐把她交到我手上,万一我这便宜嫂子真出了什么事,我姐非活剐了我不可!”
谢青蓝嘴巴微张,想说什么,从远处又传来一声嗓音嘶哑的破口大骂:“谢青蓝!你就是个小人!你假公济私公报私仇!就你这小人还导演呢!我呸!你给我记着!万一晨离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明艳转头看去,原来声音是从休息室里传来的,休息室的门紧锁着,只有一个透风的窗户,封采正趴在窗户上破口大骂,骂了一下午,嗓子都已经哑了。
明艳又笑了一声,站起来扭了扭坐累了的腰,“这个小经纪人真有精神,都叫唤一下午了吧?嗓子都喊劈了。”
谢青蓝听到封采的叫唤,眼神一暗,重新拿起了她的喇叭,“重来!”
“慢着!”
从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制止的命令,谢青蓝和明艳同时转身,明艳脸上的笑僵住了。
明烺正从片场入口处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她的私人助理和几个保镖,她走得太快,半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黑色的大衣也在空气里掀起一个翻飞上扬的轮廓,那一声制止是助理喊出来的,明烺的速度很快,谢青蓝和明艳两人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已经到了她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