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您随大王出行未归,奴婢自作主张,将小公子安排到了三进的东厢房里。不知道如此安排,长公子是否满意?”赵高站得笔直却微微垂首,表现得恭敬而不失自尊。
扶苏四处转了一圈,温和的说:“正院还有两间空房,反正他人小不占地方,还是让胡亥搬到我房中一起住吧。他年纪小,容易着凉受风,我的院子房梁最高,冬暖夏凉不必开窗,闲着太糟蹋了。”
“长公子说的对,奴婢欠考虑了。”赵高低声道,垂下眼神的却显出不赞同的神情,他马上回身细心的嘱咐跟随而来的内侍重新布置房间。
扶苏面上柔和宽厚的笑容不减,在赵高吩咐过内侍后,忽然说:“辛苦府卫之前的布置,扶苏明白府卫是防止胡亥年纪小半夜吵闹而影响到扶苏休息。”
赵高赶忙堆起笑容,回身推辞扶苏的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赵高的腰却比一开始弯下不少,没再维持之前的傲慢。
一切布置妥当,赵高终于抬步向外走。
扶苏一反过去的冷淡,在门口向其辞谢:“今日多亏府卫的帮忙,否则扶苏真不知道该如何整理婴孩的房间。”
“大王子女众多,奴婢是熟手,长公子太客气了。既然胡亥公子已经歇下,且容奴婢告辞。”赵高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同扶苏告别。
目送赵高离去,扶苏脸上的笑容转淡,抬步回到房中,直接推开院落相接的大门进入胡亥房中。
“长公子,胡亥公子已经睡下了。”乳母行了一礼,低声道。
“忙你们的去吧。”扶苏微笑着点点头,坐在床边看着襁褓之中五官精致的婴孩,指尖沿着他的眉眼轻轻描画,忍不住叹息,“真是个漂亮孩子。”
奴婢们见扶苏公子并未弄醒胡亥,在乳母的眼神下纷纷出门继续整理物品,将房间空了下来。
扶苏垂眸凝视着尚在襁褓之中无力抵抗任何侵害的胡亥,神色变换不定,挂在面上的温和笑容消失无踪,眼神深沉之中夹着一丝淡淡的杀意,他手掌移动到胡亥稚嫩的勃颈处虚拢着,过了许久到底移开手掌。
扶苏嘴角笑容苦涩,知道自己到底下不了手:“不过是个婴孩。”
一切原本正常,扶苏却不知道怎么的,在那日被胡亥刮了一下,受到父王斥责回房思过的夜晚蓦然经历了整夜的梦靥。待梦境一过,他竟然连续几日恍恍惚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现在的扶苏,亦或是那个横剑自刎的皇长子扶苏。
“大秦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陛下未立太子,公子身为长子,拥护者甚重,此时未见陛下传位胡亥公子的诏书,怎可单凭中车府卫片面之词而欲饮剑自尽?!”
上将军蒙恬的话言犹在耳,思绪混乱之时频频侵扰着扶苏的思绪,可接下去武山剑锋利的剑刃自颈项滑过,那种彻骨的冰冷和疼痛却让扶苏在接下来的数个夜晚不能成眠。
在经历了许多无能为外人道的折磨后,扶苏终于接受现实,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做一个温良谦恭的少年长公子,与父王政见不合、多年对峙和镇守边关、驱逐匈奴的经历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他的灵魂上。
现在冷静下来回头审视自己,扶苏不得不说蒙恬将军的话是正确的,可惜自己当初骤然听闻父王过世的消息犹如山陵崩塌,竟然想也不想的挥剑自尽。
这样做虽然对父王旨意尽忠,也全了孝道,可自己的做法确实太轻率了。
扶苏拍了拍手下粉嫩嫩、肉嘟嘟的脸蛋,恢复了笑容,低声道:“日后,我会好好教导你的。若是父王真的将皇位传给你,扶苏将做一贤臣辅佐君王;若是你矫诏登位,我也要让你明白秦朝的扶苏公子不是个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胡亥对扶苏的心思一无所知,仍旧睡得天昏地暗,感受到脸上轻柔的碰触甚至弯起嘴角、抬脸蹭了蹭扶苏指尖。
扶苏眼中神色转暖,俯身亲了亲婴孩的脸颊,心中道:胡亥现在同他自尽时幼子年岁相当,可惜当初没能教导儿子成人,现在能教导胡亥也算是填补了心中的遗憾。
扶苏怀抱胡亥走进书房,将书简平摊在大案上自顾自读了起来。
胡亥睁眼对上面前色泽柔和的布料不由得一愣——不是胡姬也不是祖龙的穿衣风格,面前的人是谁?
“胡亥睡醒了?”修长的手掌轻轻抚在头顶,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在头皮上传来极为舒适的触感,让胡亥像只撒娇的幼犬似的情不自禁眯起双眼。
忽然,他浑身一抖,直愣愣的顺着声音抬头对上扶苏盈满笑意的眼睛。
剑眉星目、高鼻红唇,面貌清秀的少年垂眸凝视着自己眼神如水般温柔包容,胡亥心中感叹:祖龙一家真是好遗传,见过的兄弟姐妹各个都是美人,刚刚见过一面的扶苏公子果然如史书描述一般“宽容和善,神色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