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妘千里看见快哉擦过陈盛之的铁甲,铁甲上泛起一层一层的寒光,刀锋掠过铁甲,将一根飘在空中的发丝斩断。
打卷的刀刃抵上陈盛之的脖颈。
不管能指挥多少兵力,拥有多少权力,人的血肉之躯在钢铁面前,是那么脆弱,那么柔软。
只需轻轻一划,就能致命。
虎口用?力,刀刃划破单薄的肌肤,切断鲜活的喉管,鲜血涌出,喷到妘千里的脸上,她平淡地迎着?这股热血。
睫毛被泼上了滚烫的血。
可惜,杀人那么容易,救人却那么难,她再?杀多少人,都救不回一人。
她落到了陈盛之的马上,附近所有的人才反应过来,她居然突破了重重围堵,就那样闯进来了!
万人之中,取一人首级。这种场景,竟就在他们面前,活生生地出现!
他们下?意识地调转武器,一齐指向妘千里。
“住手!”一个少年自城门?口走进,他姿容俊美,身?形颀长,纵使脸上身?上憔悴不堪,衣着?褴褛,但看到这张脸,平州突骑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份。
平州的节度使的次子,自幼生长于柳城,将来要袭爵位的奚时。
这位小侯爷年岁轻,性子软,几乎从不见他于军事上有何作为,士卒眼中只有上司,和?老侯爷,对于这个小侯爷,只是闻名见面,不见他有何作为。
此时他目光爆出寒芒,掷地有声——
“陈盛之、李化二人,贻误战机,背弃友军,违背军法!斩立决!此事待侯爷回来,我自会向他禀告。”
“之前之事,我既往不咎,从现在开始。你们若是谁再?有异心,大敌当前,尽干些窝里斗的东西。此二人,乃是前车之鉴。”
指着?武器的士兵呆愣愣地看着?奚时,又看向妘千里,和?脖颈喷出鲜血的陈盛之。部分人讷讷不语,部分人闻言,双眼通红,手按在兵器上。
此时,城门?外又走来一位浑身?浴血的少女,血迹掩盖下?的容颜,与奚时有五分相像。
正是这段日子,代奚时执掌柳城的奚昭。
奚昭身?后,一位位士卒四散开来。
他们身?着?黑衣,衣上沾满鲜血,口唇干裂,有的身?上有伤,不知?何种意志,让他们拖着?伤体,依旧奔赴,他们目光中流露出的光芒,让人心神发寒。
他们是跟随奚昭,一并?出城夜袭,又提刀与停滞的柔然骑兵对决的战士。
在柳城士卒围着?陈盛之和?李化四周,听他命令,袖手旁观时,他们数十?人在城下?,与名闻天下?的柔然铁骑正面硬撼,不退步半分。
奚昭不言不语,抬头望向妘千里。右手剑柄递向左手,像是在下?达一道无声的命令,瞬间,以?奚昭为中心,她身?周的黑衣人,一齐朝妘千里扑去。
陈盛之的亲信猛然动手。
银光乍起,刀剑声接连不断,金戈之声震得耳膜鼓噪。妘千里以?刀鞘击飞一把斩向自己的刀,身?下?的马痛苦鸣叫,猛地倒地。
妘千里落在地上,她双手刀在身?前,扫视周身?情况。城门?处地方狭窄,她施展不开,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影直向自己扑来。
一道身?影随之来到她身?边,长发拂过妘千里的脸,少女冰寒的声音带着?快意,“我倒是要看看,玄天门?第一,能有多厉害。”
妘千里侧身?,背靠着?奚昭,两人均望着?自己身?前,刀对自己一面,将背后无条件交付予对方。
无法躲闪,无法逃避,只有不顾一切地厮杀!直到一方战死。
妘千里浩然转弯,瞬间击飞了两把袭向她的长刀,汗水顺着?血水,从她额头滴落。妘千里手腕一硬,挡住一把长刀,一脚正蹬,把袭向她的人踢飞,她长笑道:“你可别堕了百丈峰一脉的颜面。”
奚昭的剑快且轻灵,速度天下?无匹,尖利的嗡鸣声自她周身?响起。妘千里的刀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她刀锋过处,断肢残壁,血腥无比。一刀又一刀斩出,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细想,无数把明?晃晃的刀在她眼前映出杀意,她下?意识地挥刀,砍人,蹬踹,低扫。
到了这个份上,技巧已然顾不上,只有直觉的反应,全凭直觉在用?刀。时间好像变慢了无数倍,每一把如何进攻,如何出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指示她动作的不是技巧,而是下?意识的反应。
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伴随着?尖叫声和?惊呼声。城外越来越多的百姓聚在外边,刚开始剧烈的冲突一起,他们下?意识的后退,后来小心翼翼地凑近,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呆滞在当场,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
战斗最中心的两个人,看似纤细脆弱,经历过重重的战斗,身?上伤痕累累,一人甚至只有左手可持剑。但她们愈战愈勇,愈战愈凶,面对同?时攻上来的横刀,她们不避不闪,就那样直直地应对。
前赴后继扑上来的士卒,压根破不开仅有两人的防御!
一具又一具生死不知?的士卒倒下?,她们两人身?边堆起了一个个高矮不一的小坡。后续的人不敢径直上去,只敢隔着?长距离试探,却被她们一碰之下?,长刀脱手。
吴桐不受控制地盯着?这幅场景,她明?知?这样很危险,自己和?娘应该赶快离远点,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战斗,她呼吸急促,这是人吗?
人怎么能这么厉害,怎么能做到这样?
这两个位于战斗中心的人,吴桐见过,是刚才跪在自己面前,哭得发抖的人,另一个则低头哭泣,站在一旁。
那个时候,她们就和?吴桐见过其他人没有区别,会伤心,会难过,手磕到地上会出血。现在她们手持刀剑,一人对战数十?人,她们能做到,那自己呢?如果自己能……吴桐心底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能这样,那自己和?娘亲,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不会轻易地被人欺凌?
她紧紧地握着?娘的手,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一直在抖,她道:“娘……”
吴娘子握住吴桐的手,安抚她:“不怕,不怕,我们阿桐不怕。恩人会胜的,恩人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