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羡笑出声来,不知道是笑江行雪还是笑他自己。
他站直了?,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不答应算了?,你这个小气鬼。”
江行雪急忙追上他,说:“我答应啊,答应的。”
他们回到房间里,套房的客厅堆满了?礼物,江行雪帮杜羡拆,拆得手指抽筋,还有一大半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这些怎么办?”
江行雪指了?指那?些被丝绸绑好的盒子,苦恼地问。他盘腿坐在地上,礼物没收拾完,自己先开?始揉自己的手指。
“把季光汐叫过?来,一起拆。”杜羡撕开?纸包装,稀奇,“陆太太也送了?礼。”
“陆成川的妈妈吗?”
“是,她是名声在外的建筑设计师,和我妈是同班同学。”杜羡道。
“那?和你妈妈走得近,送你生日礼物不大奇怪吧?”
杜羡微笑:“据我爸说,两人在读书时竞争了?四?年特等奖学金,毕业后又进同一个设计院,彼此抢项目,她们陆续嫁人时,各自老公都十分凑巧地,是各自的商业对手。”
“两个人亦敌亦友了?好多?年,直到现?在也互相看不顺眼,找个茬嘲讽几句之类的,幸好我和陆成川不是同年生的,否则少不了?被比较。当然了?,我认为没有什么好比的,我无意看了?下?,我高考成绩比姓陆的当年高了?十多?分。”
还说没什么好比的,又偷偷比了?下?高考成绩。江行雪服了?,往年的难度不同,根本毫无参考价值。
他摆摆手,按耐住不去戳破杜羡这点明里暗里的小得意,道:“快看看是不是炸弹。”
那?是一对的红绳手链,杜羡疑惑:“她知道我结婚了?吗?”
江行雪想了?想,说:“陆成川是不是单身?可能你妈妈找她分享过?了?你的事情。”
杜羡朝前一摊手掌,江行雪把胳膊伸过?去,被杜羡虚虚地握住,然后红绳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接下?来江行雪待边上偷懒,杜羡闷头拆礼物,再喊:“去CZ302把季光汐叫过?来帮忙。”
江行雪抱着垫子,说:“我不叫。”
杜羡纳闷:“为什么不叫?”
江行雪义正?辞严:“季明洵会?吃醋的。”
“我一个人拆到这艘游轮回到港口都拆不完。要么做,要么叫,你二选一。”杜羡使唤他。
江行雪磨磨蹭蹭捏着剪刀继续拆:“每年你收到的祝福都有那?么多?吗?”
“我爸妈商业上的朋友的,我同学的,几个玩得好的公子哥的,今年还有我同事的。”
“咦,你今天喝酒了?吗?”江行雪嗅了?嗅。
杜羡说:“没有啊,可能切蛋糕的时候,边上喝酒的太多?,沾到了?点气味。”
江行雪问:“没人敬你酒?”
“一个个敬过?来,我得被架出去吐个昏天黑地。”杜羡皱了?皱眉,“讨厌喝醉酒。”
拆礼物太无聊,江行雪继续说:“那?你喝醉过?吗?我爸爸生气的时候特别爱喝酒,每次都会?喝得醉醺醺的,然后打?呼噜。”
“没。”杜羡道,“每次深夜开?车路过?酒吧那?条街,或是去夜店拉季明洵回家,都可以看到路灯下?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酒鬼,我就觉得匪夷所思?,怎么能让自己醉成这样。”
“可能很伤心,或是太开?心了??难免想放纵一下?情绪。”
江行雪小声猜着,他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惊讶地捧出来给杜羡展示,“哇塞,有人送你一枚超漂亮的胸针!品味真好。”
“不太懂这些人的心理?活动。”杜羡道。
他回完江行雪的猜测,再看到金绿色宝石打?造而成的胸针,没觉得胸针多?好看,只认为江行雪的手指细长白皙,再华丽的宝石都成了?附庸品。
杜羡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你看看谁送的。”
江行雪给他念了?下?盒子上注明的名字,他噗嗤笑出来:“我相亲对象,品味是不错。”
随即,胸针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轻轻扔在杜羡的怀里。
江行雪评价:“细看了?下?,略微有些财大气粗的暴发户范。”
“还可以啊?”杜羡在手上把玩了?一会?,上面还残留着江行雪指尖的温度。
江行雪开?始拆下?一个:“你的生日礼物,自己喜欢就好。话说你特别伤心的时候,不抽烟不喝酒,那?是怎么排解的?”
“没特别伤心的时候,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杜羡说。
“一般伤心呢?”
“伤心了?再说,要不然到时候你哄哄我?”
江行雪不说话了?,瞄着地毯的花纹,耳根发烫。
杜羡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把这段掀篇:“比起我,你三天两头闹小脾气,你先想想你自己吧。”
江行雪道:“我吃薯片就好了?。”
杜羡笑:“那?么好打?发的吗?”
“真的好好吃。不过?炸鸡也好吃,蛋糕也好吃,巧克力也好吃!”江行雪说。
这堆零食里,他最执着于薯片,别人都是小时候贪嘴吃些膨化食品,而他大有把之前十九年漏下?的份额全部补上之势。
杜羡轻描淡写:“上一个像你这样的,我身边的朋友,他已经两百斤了?。”
江行雪郁闷了?下?,目光落在杜羡的手上,他还拿着那?枚胸针,爱不释手似的。
别开?眼,他说:“我两百斤会?怎么样?”
杜羡还真的思?考了?一阵:“不会?怎么样,有可能会?压塌我家客卧的床倒是真的,准备好赔我钱吧。”
“你相亲对象吃薯片吗?”
“你说这个?”杜羡把胸针随意地扔到沙发上,“他连火候不好的小牛排都嫌弃到不会?碰,不吃薯片吧。”
江行雪冷漠地说:“哦。”
一不留神,他手上的剪刀差点把包装带着礼物一起剪了?。
杜羡看他脸色一沉,疑惑:“你怎么了??这话题不是你问出来的吗?”
江行雪搁下?剪刀玩罢工:“没怎么,我困了?,等下?把季光汐叫下?来陪你拆。”
前半句做到了?,江行雪洗漱完倒头就睡,安安静静躺在床尾,杜羡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他再迷迷糊糊往自己这里挪。
后半句是空头支票,直到第二天一早,江行雪也没去叫人下?来,实属耍赖皮。
睡到早上七点半再自然醒,江行雪伸了?一个懒腰,发现?自己腰上有东西,刮着自己的皮肤刮得疼。
他揉揉眼睛,一看,再度翻身摔下?床。
这回不是睡得不老实,纯粹被杜羡吓的。
而杜羡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满床的薯片:“提前支出了?你下?次生气,和下?下?次生气,以及下?下?下?次生气,啊好累,反正?假设你每天生一次气,加起来两百三十天不准和我闹别扭。”
江行雪看着薯片呆住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他记忆没有出差错,这艘游轮上的薯片涨价涨到八十块钱一包。
如果杜羡的书没有白读,不是,只要杜羡的脑子没有问题,就不会?一口气买两百三十包薯片让自己开?心。
他不敢置信地拿起一包薯片,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你闹别扭?”
“眼睛没看到,心?觉到了?,好可惜心提供不了?证据。”
江行雪茫然地去吃早饭,中午他们该回到港口下?船了?,路上有小女孩和她爸爸吵:“为什么整艘游轮没有薯片吃了??”
唉。
他与小女孩擦肩而过?后,不自禁扶住额头,发愁。原来两百三十包不是随便开?了?个数字,而是这里只有两百三十包薯片。
调头回去拿了?三包给那?个小孩,他看着一床薯片,手足无措。
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那?么多?的袋装薯片堆起来可以淹没他,他突然成了?人生赢家,都忘了?薯片该怎么吃了?。
一上午吃了?六包,剩下?的再被这里的佣人打?包了?几十个行李箱,要空运回去。
杜羡下?了?飞机便直奔公司,江行雪抱着家里的小金鱼,看物业逐个拆开?行李箱,把这么多?薯片全堆在了?客厅里。
物业没搞清这户有钱人在玩什么,见过?摆一屋子鲜花的,没见过?摆一屋子薯片的,他们看向江行雪的时候没忍住,不禁琢磨着这漂亮纤瘦的男生是不是有着奇怪癖好。
江行雪注意到那?些好奇的视线,脸都快烧起来了?,把人送走时不停给他们道谢。
事实证明,再喜欢吃的东西,吃了?二十包以后,情?都会?发生一些变化。江行雪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并且之前放话出去表明了?自己有多?爱吃膨化食品,所以咬牙撑了?有两个星期。
小半个月后,他看着散在飘窗上的薯片,胃和舌头一阵麻木。
杜羡在翻杂志,看江行雪神情痛苦,说:“拆啊,我又不批评你,你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够再买。”
江行雪捂着自己的胃,窝在沙发的角落:“我再也不想吃零食了?。”
爱吃的食物因过?多?摄入而导致了?强烈反弹,此效果不仅作用于薯片,还有炸鸡、蛋糕和巧克力,江行雪见了?统统绕道,每天乖乖地只吃一日三餐。
那?一百多?包、每包价值八十块的天价薯片,没法再进江行雪的肚子,也不会?被杜羡碰,只好备受嫌弃地在那?里积灰。
挑了?个周末,杜羡把这些转手给学校,还亲自把它们打?包送过?去,十足像请瘟神。
江行雪陪着他去,道:“会?不会?太亏了??”
“这趟反正?收零售价,也不够付运费和我这车油钱的。”
“学校在哪里呀,怎么那?么远。哇,杜羡,我看到山了?!”
“以前你没看够?”
“以前荒山比较多?,很少很少有树那?么多?的,看这个!这比我家隔壁那?座山还要绿。”
开?出城后再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停在一家福利院前面。
白发苍苍的院长在门口等着他们,身后是两幢矮房。
这所福利院建了?有些年头,看上去比较破旧,里面设施还是完备的。江行雪匆匆打?量了?一下?,再帮杜羡把一箱箱薯片搬进去。
“怎么买了?那?么多?薯片?”院长和蔼地问。
杜羡道:“当时家里小朋友嘴馋,但现?在改了?,估计他往后看到薯片就得头疼。”
这招戒薯片的方法可谓以毒攻毒,江行雪岂止是看到后会?头疼,听到杜羡这么一说,他都下?意识腿软。
搬完薯片,有人拉了?一车子的桶装水过?来,院长给了?那?人一百块钱,不是整钞,江行雪看到他手上攥的是两张二十块、一张十块和一张五十块。
这些零钱终于给了?他“啊,世界还是正?常”的?觉,他看向杜羡,杜羡望着里面的教?室,道:“好久没来转转了?。”
院长说:“这些日子,夫人常来这里。”
“嗯,她一切照旧。您去忙,我带着人也不多?留了?。”
这个时间点,小孩子们都在上课,站在校门口都能听到他们悦耳的朗读声,朝气蓬勃的。
江行雪也和院长说再见,院长道:“这位是您的爱人吗?”
杜羡循着院长的目光,瞧了?眼江行雪,似笑非笑:“算是。”
暧昧的答案惹得江行雪开?始纠结,回去的路上,他不懂就问:“为什么要和院长爷爷说算是?”
杜羡一本正?经:“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因人而异。这几天你比较听话,在院长那?里,我给你点面子,算是吧。”
“谁稀罕啊!”江行雪切了?声。
刚才隐隐约约的悸动被泼了?盆冷水,江行雪气鼓鼓地想着,是不是爱人还讲究两情相悦呢,杜羡好自恋,真是想得美。
他再疑惑:“爸妈那?里必须是,季明洵那?里变成了?不是,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和陆成川扯上半天?”
杜羡不假思?索:“看他不爽需要理?由?”
“觉得你偏偏给他特殊待遇。”
“哎呀。”杜羡如梦初醒般拍了?下?脑袋,单手握着方向盘,“我似乎把许愿内容给记错了?。”
“嗯?”
“我当时许的好像是,让你把陆成川忘掉,当做没见过?这人。你怎么还记得他,上帝没听到我的心声吗?”
江行雪:“……”
路途太长,江行雪犯困,杜羡开?到他们的公寓门口时,他已经两手握着安全带,靠着车窗睡得非常香。
杜羡伸手就想把江行雪摇醒,快碰到他胳膊时,又在半空中不动了?,回想起帮对方打?抑制剂时的柔软触?,他几乎是闪电般缩回了?手。
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了?下?,他下?意识踩了?下?油门,都挂好档了?,车子一动不动。杜羡在车上坐立难安了?一会?,还想开?车到外面兜一圈风,让自己清醒点。
江行雪的头抵着车窗,杜羡只能见到他的一小半侧脸,底下?车库的光线不太好,却?显得他的脸庞格外安静软糯,脖颈从墨色的发梢往下?,露出一截荧白的颜色,那?里有着Omega脆弱的腺体。
在这么个不恰当的时间点,他记起了?江行雪的信息素味,纯净得不掺半点甜腻诱惑的气息,让他联想到风里摇曳的小花。
杜羡猛地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地摁着江行雪的肩膀晃,把人给晃醒。
江行雪捂住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往车窗那?边挤,似乎想再睡一会?,发出懵懵懂懂的单音:“呜。”
“晚上睡觉,白天也睡觉,你是睡美人转世?”杜羡道。
江行雪吸吸鼻子,反驳:“睡美人是被吻醒的。”
“我约了?人吃饭,你先上去,等下?拿手机点外卖,或者?打?酒店电话都可以。”
“和送你胸针的相亲对象吗?”江行雪胡言乱语,想说什么说什么。
他无精打?采地打?开?门,差点从柯尼塞格里摔下?去,被杜羡扯住了?胳膊。
“少给我泼脏水,我一个有家室的人。”杜羡哼声。
他的家室踉踉跄跄溜回家,钻进被窝便昏睡不醒,睡到晚上七点半,起来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这时他听到的季明洵声音,喊着“杜羡”的名字,他匆匆跑去给人开?门,道:“杜羡不在家。”
季明洵探头进来,把一份包裹放在鞋柜上,右手拎着个手提袋。
他貌似没吃晚饭,闻着屋子四?散的味道,和江行雪嬉皮笑脸:“好香。”
这下?江行雪又重新烧了?一锅,盛出来端给季明洵。
季明洵在杜羡家里,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边旁观江行雪喂小金鱼。
他?叹:“杜羡的弟弟怎么那?么贴心?对了?,你的包裹你不拆吗?”
“我的吗?”
“我来给杜羡送东西,正?好门口看到有你的快递,顺便给你拿了?上来。”季明洵把手提袋往茶几上一摆,说明那?是杜羡的。
江行雪摸不着头脑:“什么快递呀?”
他去门口把包裹抱回来,轻轻放在膝盖上,满脸疑惑地拆掉这东西。
他有点怕,毕竟自己没有网购,按道理?讲,不会?收到任何快递。
与此同时,他也期待地设想着,难道妈妈想念自己了?,给自己寄了?信吗?
包裹的盒子里躺着一封涵件,他心跳加快,拆开?了?信封。
是白底金边的入学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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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走运,原本的成绩折算下?来,正?好过?了?衡化录取的及格线,他申报的院系也恰巧有空缺,真的什么忙都不用我帮,你太客气了?,执意要请我吃饭。”校董道。
杜羡莞尔:“应该的。”
现?在的大学几乎都是私立,录取方式有两种,一种单看高考成绩,只适用于应届生,江行雪被迫错过?了?这个机会?,只能走另外一种。
那?叫衡化录取,把学生近年的成绩进行一定比例的折算,及格后再评估近日的学习状态,如果评估在良好及以上,也可以获得入学资格。
后者?比起前者?,要看情况划分为ABC三类,按层次多?交一部分钱,用于学校的教?育建设。
这三类差距挺大,A类需要付前者?的五倍学费,而C类得要多?年连续捐增,几百万起步,没有封顶。
“他误打?误撞,我都没想到系统上他成绩那?么高。”
“是的,几乎可以称为那?块区域的特点了?,本市高中生的平均分是80,他们会?是92。”
杜羡问:“T大里,来自他的省份的人多?吗?我的专业里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