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真人摇摇头,惋惜道:“你可知断流为何叫断流?”
裴远时艰难摇头。
“断流,断的是心中?的水流。水,利万物而?不争,但一旦泛滥,便?成了扰乱人心的激流。”她盯着半空中?的少年,悠然开口,“而?你心中?有太多水流,它们成日激荡,牵绊着你的动作,让身体艰难阻涩,迟迟无法有所?突破。”
灵素真人的声音缥缈悠远:“斩断它,让它再?也扰不了你,抑或是克化它,让它反成为助你之力。”
束缚住周身的力量瞬间消失,他身体一轻,又一次直直朝下坠去,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残留着灵素真人最后一句问?话:
“你选哪一种?”
失重的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复回响的,只有那声叹息:“你的心中?太多水流……”
有些惋惜,有些遗憾,又带着洞悉一切之后的悲悯。
悲悯,她为什么悲悯,凭什么这么判定他……眼前?的画面分明在急速后退,但又被拉长放缓,裴远时仰面朝上,看着枝叶间湛蓝的天空,茫然地伸出手?,试图抓握住什么。
但终究也什么都抓不住。
在距离地面四五尺时,他又被托住了。
素灵真人的声音清清淡淡:“我想,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太多顾虑,太多介怀,会缚住你的手?脚,束住你的心。‘物我化一’,需得抛去杂念,全然投入,只有将心念身体全部交付于?外物之中?,才能得到自由,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统统都能被你借力,为你所?用。”
“至此境界,心中?的水流已受你驱使?,纵使?狂风骤雨,也能踏水而?行。”
“你从?未尝试过将身心交托给某事某物,即使?面对亲近之人,也永远保持警惕与?疏离,这般心态,如何能断水?满心都是乱流,如何能解,如何能断?”
裴远时双手?捂住了脸,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我做不到,我无法……”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素灵真人轻叹:“你更像你母亲一些。”
裴远时松开了手?,长睫上犹有泪痕,他怔怔地看着她。
真人狡黠一笑:“长得更像你母亲,比如这里,”她点点他的鼻子与?眼睛,“这两处最像,但你母亲还要更精致秀气一些。”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见过她?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说出来,你可能会怨恨我,但是——绝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父亲同婶母,的的确确是真心爱护你,他们也绝对没?有对不起你的母亲。”
这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类似于?一株深深庭院中?长成的杏,在某个盎然的初春,与?落在围墙上停留休憩的鸟雀短暂相遇。
这个故事与?春天有关,与?稍纵即逝的欢愉有关,与?不为世俗所?容许的炽热有关,与?被称之为命运的翻云覆雨手?有关,唯独与?圆满无关。
她透过眼前?这个落泪的少年,看到了多年前?哭泣的另一个女子,他们有如此相似的眉眼,让她几乎以为故事还不算太过遗憾。
她长长地叹息。
“这个故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你是第二个我手?把?手?教‘萍踪’的人,猜猜第一个是谁?”
“……是我父亲?”
真人好似被噎住:“他也配我来花功夫?好吧,你应该猜不到,这人是我的师侄,她是个年纪同你一般大的女孩儿。”
裴远时立刻就想到那本游记的主人。
素灵真人挠挠头:“反正你们也不会见面,我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道她从?接触萍踪,到完全掌握,花了多久?”
未等裴远时作答,她得意一笑:“一共九式的功法,她仅花了一天,便?熟练掌握。”
“她与?你不同,你尚有父亲支持,姨母关爱,而?她的至亲之人,早就全不在人世了,早些年吃的苦,是你这般京中?公子想象不出的。即便?如此,她的心境仍澄明如清泉,轻易便?能掌握‘物我’的关窍,一点就通。”
裴远时内心巨震,并不是因为自己苦练多天,而?别人只花一天便?轻松掌握而?不甘,仅仅是因为——原来,她竟受了这么多磋磨苦楚吗?
那本能称作是食谱的游记的主人,能写下“腊鸡实为垃圾也”、“杀犬食犬来生做犬”的人,原来并非什么无忧无虑,喜爱生活的小?童。
作者有话要说:师弟的须节山之行就回忆到这里咯
师叔的故事,日后或许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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