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没有预料到祝兴妍会用这样友善的?态度对他,钟铭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原本都已经做好要大吵一架的准备,可到了关键时候,计划却赶不上变化了。
因为祝兴妍在他面前放低姿态,钟铭自然而然也形成了一种被人拥戴的自我良好感,照旧是吊儿郎当的?姿态:“既然你都这么诚心问了,那我也就好心跟你?提一提。”
他半斜着身子,二郎腿抖个不停:“也没搞懂这人没钱来国外读什么大学,住的是西街最烂房价最低的学生公寓,每周打两三份工,吃着店里要丢弃的?临期面包,连喝的?咖啡都只敢在便利店买,因为什么?”
他笑?着自问自答:“还不是穷啊。”
女人并无惧色的态度,就像是有一把熊熊烈火点在了钟铭头上。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恼羞成怒得?差点要从床沿边跳起来,不过最后还是压住了火气。
“你?才勾引未遂!”他回骂了一句。
男人半斜着身子,二郎腿抖个不停:“你?是不知道吧,他以前在英国住的?可是西街最烂的?学生公寓,每周打两三份工,吃着店里要丢弃的?临期面包,连喝的?咖啡都只敢在便利店买,因为什么?”
他笑?着自问自答:“还不是穷啊。”
目光在悄无声息地放空。
头皮也被尖锐的?针猛扎似的?,深不可测的?痛感快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像是骤不及防地印证她先前的?猜测——
那些年,忽然消失踪迹的叶润绩,过得?并不好。
或许是,一点也不好。
“所以呢?”祝兴妍保持着理智,“你?以为你?随便讲的?这些话?,我就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钟铭把手机扔到床的?一边,这会也几乎恢复了冷静,漫不经心地扯话,“其实我和你?的?勾引对象没多大关系,只是有人托我传个话而已。”
“谁?”祝兴妍忍不住往下问。
“这我不能说。”钟铭不咸不淡地回着,“他只是让我转告你?,那个男人的?曾经有多么的?不堪。”
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他因为染上呼吸道疾病住进这医院来。
之?后他的?某个朋友前来探望,无意间发现祝兴妍成了他的?主治医生。
也没讲清楚任何原因,随后便让他故意难为起祝兴妍,昨日来时,又让他将现下这番言论转述给她听。
面面相觑,氛围是诡异的?沉默。
祝兴妍从迷思中醒神。
也许是记忆太过混沌,又也许是猛然知晓叶润绩惨淡过往的?心头没着没落的,她压根想不出是谁,要跟她说这些,又是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复杂情绪被填塞着,如抽丝剥茧那般隐约作痛。
再重新抬起双眸时,上头也已然敛起那些黯淡的?情绪,波澜不惊地开口,她与钟鸣说:“那你也帮我转述一句话给他。”
“什么?”
“穷,不等于不堪。”
—
即使情绪明显低沉了一个度,但工作还是要继续完成。
除去吃晚餐的?时间以外,祝兴妍片刻不停地在门诊和手术,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叶润绩,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也在不知不觉间,回想起那晚在车上。
她让他描绘过去十年国外的?生活,那些听起来如宏伟图卷一样的生动文字,此刻正如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在往她心上扎下去,继而有鲜血缓慢地渗出来。
他说,英国的留学生活多姿多彩。
他说,大一大二的?课不多,业余空闲的时间,总有好友拉着他去酒吧夜店玩;新年的?时候,节假日很长,他会飞去邻国游玩拍照;国外给的?薪资待遇很好,每个月赚得?都很多。
他还说,就这样一直呆在国外其实挺好的?……
对比起方才钟铭的话?来看,简直是大相径庭。
没有事实根据,谁的?话?听起来都像是在说谎,可这一次,她心里的?天平似乎早已偏转,预感极强的,她相信了钟铭的话?。
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也曾凭空猜测这个从生命里消失的少年到底在过怎样的生活。
也知道他家庭条件优渥,父母关系良好,是从小溺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过得?肆意潇洒,活得热情阳光。
所以,自然而然的。
她认为,叶润绩在英国的留学生活应该是顺利的,可能在学业上,会有所负担与压力,但到底,以他这样热烈的?性格是不会被任何事物轻易打败的。
但让人从未想过的?是。
他会在经济上遇到困难,艰难到需要住在破旧廉价的学生公寓,一周打两三份工来维持生活。
会不会是他家发生巨大的?变故,这才造成了他那样的窘况?
祝兴妍不敢猜,也不愿意去猜。
但她极为清楚的?是,这一定是叶润绩不让人窥视到的、藏起来的伤疤。
那些穷困潦倒的?过往,他应该并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
不知道那个带话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人让她知道这些是何居心。
可对于祝兴妍来说,她却并不准备去计较,更不打算在他面前提起。
因为,这样对他来说,才是一种保护。
可也是不受控制的。
心头梗着一根刺,她没办法把这件事当做全然没听过。
就像是打下一块挥之不去的烙印,耿耿于怀着,感同身受着他曾经的?那些苦。
晚上从手术台上下来,已经差不多九点多了。
磨磨蹭蹭地在办公室里着把文件资料整理完,祝兴妍这才换下身上的?工作服,打算去叶润绩的病房瞧瞧人。
只是没预料到,里头压根没点灯,漆黑一片的?。
推进去,视线逡巡好半晌,这才发现病房内空无一人。
去哪了呢?
重新退到门口的位置,祝兴妍疑惑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把电话拨给叶润绩。
嘟声响了两三下,那头的?人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