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嘶哑干涩的?声音飘荡在?空旷无人的?长廊间。
音量算不?上高,但每一个字眼都能清晰地灌入耳中,像是振聋发聩,引人四肢麻痹,意识混乱,心?也被尖锐的?刺针扎得千疮百孔。
视野全然被他的?模样所占据。
无意端量起这一周多来他的?变化,男人穿着条宽大的?蓝白病号服,外头披上一件厚实?的?棉衣外套,面容是与其相一致的?憔悴瘦削,唇色毫无血色,五官也因此而更加深邃,几乎是凹陷着的?。
也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靠得过近,再加上叶润绩没带眼镜的?缘故。
祝兴妍隐约能看清他眸中晦暗不?明的?深色,错综复杂的?情绪搅在?其中,似是要爆发,也似是灭亡。
手腕处愈发加重的?力道逼迫她从晃神中醒神。
呼吸频率在?激增,而面对他掷地有声的?质问,祝兴妍哑口无言。
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迷迷糊糊地来到叶润绩的?病房,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动了门把,怎么就……
好像一切都被情绪操纵着,全然丧失理智……
纤瘦白皙的?手腕因为男人极重的?力道,泛出显而易见的?红痕。
缄默之中,她的?牙缝不?由自主地渗出一句:“疼……”
灼热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女人身上,叶润绩也只是微松了点力道,并没有放开。
男人本?来垂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在?倏然间抬起。
“啪”的?一声,他的?手肘抵在?门上。
两人的?位置随之偏了点,叶润绩已?经将身下?纤瘦的?女人圈入了自己的?地盘。
而后微俯身下?去,唇瓣几乎是贴在?她的?耳际边,字眼随着滚烫的?气息落下?,警告意味极浓:“最后一次,要是再让我发现,我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
语闭,便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手。
全然不?在?乎地往后退去两三步,与她拉开距离。
而此刻祝兴妍的?背还是抵着病房的?门,她没从惊恐中回神过来,全身上下?战栗着,连双腿都是软的?。
当?下?的?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没有任何招架还手之力。
喘了口气,她从紧贴着门缝上微挪开些,垂着眼眸,不?敢正?视着他。
不?知为何,鼻尖涌上来极强的?酸意,有豆大的?泪珠在?眼眶内悄然打着转。
像是做了好久的?准备。
祝兴妍这才点着头,僵硬着答应起他刚才的?要求——最后一次。
“叶润绩,以后——”她没忍住,还是从干哑的?喉间挤出一句话?来,染上鼻音,语调晦涩又极为认真地叮嘱道,“你要注意别接触到过敏源,不?要喝酒也不?要吸烟,冬天更要多穿点,注意身体。这个城市得哮喘的?人有这么多,但……”
她不?由地哽咽,却异常平静地把话?说下?去:“让我下?意识担心?的?,只有你。”
—
正?如再遇见时,叶润绩说的?那句话?一样。
她的?的?确确又来招惹他了。
窗帘严丝密合的?房间里渗不?进来丝毫光亮,也没点灯,内里漆黑得不?可触及的?深井。
叶润绩独自躺在?病房里,仰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根本?看不?见任何事?物。
就像是此刻他的?心?境,黯淡得没有丝毫色彩,全是艰涩的?愁绪。
实?际上,从手术醒来过后,他就压根没再睡着过。
头晕脑胀,四肢麻痹,呼吸更是艰难得让人感到无力。
辗转难眠像是成了他惯常的?事?务,中途去了趟卫生间,而后回来时便看到高挑瘦长的?女人杵在?他病房门口,隔着那小?块玻璃窗户往里头窥视。
当?下?的?那一秒。
这一周多来被强行压下?来的?难忍情绪猛地袭上心?头,绞得他各处疼痛难忍。
愤怒、不?甘、可笑……
叶润绩突然开始憎恨自己的?没用。
为何每当?她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原打算的?井然有序就变得一塌糊涂。
就像是败给那个人了,只要是有关?她的?事?,就根本?无法?不?去在?意,
就算是被冷血无情地拒绝千遍万遍,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隐隐作祟的?内心?。
所以当?他看见到她停留房门前的?那秒,近乎失控地拽上她的?手腕。
希望被她招惹,却又畏缩她的?招惹。
像是沉溺进一片失去氧气的?深海当?中,找寻不?到方向,也疲惫于挣扎。
而让他并未料想到的?是,祝兴妍最后的?那句话?——
她说,她下?意识担心?的?就只有他。
可叶润绩却清晰记得,那晚的?车内,她义正?严辞地坦白,从未喜欢他的?事?实?。
所以。
她这样到底算什么?
极为讽刺地扯唇笑了下?。
再一联想起游乐园里她吃醋,还有文件上的?签错名。
他猜想,自己会不?会只是被她极为短暂地喜欢了一下??
不?是发自真心?的?。
只是是被所谓的?激素又或是荷尔蒙的?作用影响了,错把那种错觉当?做了喜欢。
等到冷静下?来,自然而然便全然淡去了。
而之所以会说出最后那句话?。
也不?过是看到他哮喘复发的?病状,止不?住地同情起他的?现状罢了。
夜不?能寐的?滋味并不?好受,太阳穴处发疼得厉害,人也很清醒。
从被子里把伸出手来,拿过手机去看时间,这才发现已?经差不?多七点了。
睡意因为这漆黑里的?光全然褪尽,这房里的?空气又闷得很,于是乎他起身,随意套上件外套,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打算去医院周围走走,以此来疏解情绪。
冬日早晨天亮得很晚,外头的?路灯虽说都已?经灭了,但光线却还是黯淡。
凛冽的?寒风飕飕地吹刮着,他围着厚实?的?棉质围巾倒也温暖,路上有寥寥行人,上了年岁的?老?年人居多,围在?草坪边上地运动器械锻炼身体。
叶润绩淡淡撇了眼,没太在?意地顺着灯柱往前走。
却在?陡然间,察觉身后有人拍上他的?肩膀,回首发现是张算不?上熟悉的?面,赵主任。
“小?叶,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真的?是你啊!”赵主任惊喜地感叹,却在?人转身间瞥见那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疑惑地皱眉,“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怎么住进医院来了?”
叶润绩晃了下?神,一五一十?地说:“哮喘,没注意接触过敏源了。”
赵主任错愕地“啊”了声,满脸的?担忧:“哮喘最怕的?就是这个,你以后一定得自己小?心?,虽说视具体情况而定,但发病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喉间干涩,叶润绩用颔首以做回应。
隆冬腊月,天才刚微亮,朔风肆无忌惮地卷着,街上的?行人却越发多了。
两人面面相觑着,却似乎没了什么具体的?话?题,都是一些简单的?寒暄而已?。
可就在?毫无防备间,被赵主任像是早有预谋地戳上脊梁骨:“小?叶,你是不?是和兴妍分?手了啊?”
叶润绩微怔,寥寥几个字给予答复:“嗯,分?了。”
“哎,还真是被我猜中了。”赵主任惋惜地叹口气,“就说怎么最近没看见你开车接送她上下?班,她也跟住办公室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