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空气闷,她稍微扯了下口罩,从护士手里接过患者资料,了解清楚状况,从容不迫地给身边的人吃了颗定心丸:“准备进行胸腔镜手术,对支气管扩张的病理区域进行切除和结扎……”
她业务能力一向好,手术过程中毫不慌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步操作,又有护士辅助,完成得很顺利。
经历三个小时多的抢救,手术完成,她从里面出来时,喉咙干涩,又渴又饿。
大脑疲惫得没办法运转,撇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晚饭点了,索性去食堂解决晚餐。
习惯于独来独往的她,在喂饱肚子后,打算去刚才手术的病人房间,观察一下情况。因为太累,后续与家属交流的事项,她都交给护士陈芳去做了。
病房在五楼,过去时天色已经黑了。今晚的月偏黯淡,像是被笼罩上层薄薄的纱,云里雾里的。
出了电梯,沿着廊走,却恰好遇上了正在巡房的路辰。
从“被绿”事件发生以来,这俩当事人还是首次会晤。
祝兴妍视若无睹地要从他身边绕开,却被人先一步拦下。
男人个子不高,也就一七五左右,双手从白大褂口袋拿出来,拽住她的手腕,虔诚地开始道歉:“妍妍,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给你绿帽子,今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饭的,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而已,我想给你解释来着,但你手机都把我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
祝兴妍甩开他的手,自然地插进外套口袋,扎起的马尾,显得随性又清冷。
眉头拧得很深,不苟言笑地看向他:“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这样搞得我在医院,很难做人。“
她的意思是让人别再纠缠,两人好聚好散。
可路辰却误以为,她被戴绿帽子很不爽,吃醋了。
男人锃亮的皮鞋往前一步,拉近与她的距离。
他愧疚垂头,冗长地叹口气:“这件事是我的错,以后我和你保证不会再和除了你以外的异性单独吃饭了,我会好好对你,保证给你足够的安全感的。”
“……”
他这番话,倒有点模范男友的影子。
只可惜祝兴妍完全不吃,拒绝、骂人的话早就说得不再少数,而这人却跟没完全没听见似的,照样跟狗屁膏药似的贴上来。
祝兴妍也懒得再与他多浪费口舌,白眼一翻,绕开他往病房走。
可不曾料到,路辰扯住她的衣袖,一个踉跄跪下来,夸张地叫喊起来:“你就原谅我吧,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样好了,我现在就把微信里其他的女生都删掉,以后只和你一个异性交往好不好?”
乞求的声音在空荡寂静的长廊上显得尤为清晰。
这样的画面,把她置身于一种尴尬的境地,搞得她才像是那个不理解男友、爱胡搅蛮缠的女友。
祝兴妍被扯住衣角,没办法再往前走。
刚想回头,视线却先一步定格在前头椅座上的男人身上。
纯黑色西装革履因为坐着压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褶痕。
内里是纯白色衬衣,没系领带,顶扣散着。弓着腰双手搭在长腿上,面部线条沉敛冷硬。隐在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眸子偏狭长,深黑色瞳孔像是被水浸润过,深沉得染上几分疲态。
模样轮廓,与午时照片上的人如出一辙,而气质显得更加清冷。
似乎是因为闹得动静大,事情也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他偏过头来,与她的目光在半空中不偏不倚地撞上,眸中的情绪很淡,却又难以捉摸。
身后的路辰还在鬼哭狼嚎。
只是意识到这是在公共场合,稍微压低了点声音,手上的劲却使得更大了,像是不得到她的原谅就不会善罢甘休。
衣料被扯得力度难以忽视,愣怔住的祝兴妍不得已回神过来。
回头去看狼狈跪在地上的路辰,一时间大脑成了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心不受控制突突在跳,不是怦然心动的那种,而是难以言明的无措。
面前的路辰仿若完全不存在,眼前只剩下刚才男人的那张脸。
“对不起,你就原谅我吧。”路辰不断重复的这句话,平息了她翻滚而来的回忆。
她杵在原地,绞尽脑汁在想如何摆脱眼下的局面。
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挤出一句:“回去再说吧,我现在还要巡房。”
听到半天才吐出的话,路辰以为她是松口的意思,这才善罢甘休,从地板上站起来。
而后还拍了下她的肩膀,关心道:“吃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如此的厚脸皮。
似乎是清楚感觉到身后投掷来的目光,祝兴妍把几欲出口的脏话咽回去:“不要。”
四肢瞬间僵硬,眼底也不自觉有了情绪,等到路辰走后,她才转过身去。
与想象中的如出一辙,男人的目光始终没有挪走。
她调整了下呼吸,沿着头顶落下的莹亮灯光往前走。
也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招呼。
紧跟着步履就渐渐放缓了。
因为她发现,男人身后的这个病房,正是她要进的。
心里猜测可能是病人家属,也恰好给了她借口打招呼,开口时才发现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是孙美琳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先一步打断。
两人一站一坐,他仰起头来看她,脸色淡淡的,薄唇一张一合,道出三个字:“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