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进屋的时候,正看见?一个老大爷抱着费轩的腰,把他硬生生从窗边拖了回来,嘴里鸡汤不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年轻不珍惜老了就受苦!”
费轩被拽回屋里之后,直接背面被按在了病床上,围观众人一片喝彩声中,他的病号服裤子被拽下来,露出了半截白嫩嫩的屁股,接着老大爷嘴里一边妙语连珠,一手按着?费轩,一手干脆果决的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针,十分迅速扎在费轩的屁股上,一秒钟没到就推完了药水。
安笙围观全程,见?费轩呜呜的闷在被子里,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暗爽的心理,并没有去解救他,而是围观全程,和一群护士医生为老大爷喝彩。
你大爷果然还是你大爷!
费轩憋屈的要死,昨天的药劲儿还没彻底过去呢,他根本也不是想要跳楼自杀,就是中途滚了针,护士要给他重新扎一下,他没有在屋子里面看到安笙,猜到她去买东西了,因为早上他意识半清醒的时候,还听到了安笙说话,眼瞅着?护士正在那弄药,这就扒着?窗户朝外头看了一眼。
又因为地下的一个矮楼有一点遮挡视线,费轩这才探出半截身子,结果护士弄完药转头一看病人不在病床上,半个人伸到窗外去了,顿时吓得失声尖叫。
然后一群人涌过来,七嘴八舌的驴唇不对马嘴的沟通了一下,判断出昨天费轩割腕进来的,就是想不开,今天这还要跳楼啊!
于是场面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赶巧骨科主任一路过来,听见了骚动,见?一帮小青年围着不敢上去,骨科主任身体好呀,除了有点秃头之外,手术台上拆拆卸卸的通常是主力,一看这种?情况那还了得?
立刻冲到前面,把平时在家哄中二病孙子那一套都拿出来了,妙语连珠加上绝对的武力值,赶巧费轩昨晚上药量太大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又有失血导致的无力,很轻松的就被大爷给拿捏住了。
主任都把人给按住了,而且还十分巧妙的避开了他的伤口,一针下去,没过多一会?儿费轩就不挣扎了,这才把人给松开。
一群人围上去,把费轩翻过来的时候,费轩看到了拎着东西站在旁边的安笙,但是他的眼神已经有点散了,他现在十分镇定,十分镇定的看向安笙,十分镇定的动了动嘴唇,有力无气的说了一句,“我没要跳楼……你信我……”
接着眼皮再也撑不住,慢慢闭上了。
安笙会?相信他的话就是有鬼了,费轩这个狗东西坏的很。
等到费轩消停了,骨科主任在一群人的吹捧和安笙的感谢中颔首表示这都是小意思。
临走时还对安笙说,“小年轻的不要闹一点矛盾,就提分手嘛,就算是要分手也找一些缓和的理由,他要是真的从那里跳下去了,你不后悔啊?”
安笙也不解释,胡乱的点头,老主任一看她的态度挺好,又安慰了两句这才走了,一群小护士们叽叽咕咕的回到护士站,病房里又重新剩下了安笙自己。
安笙把吃的东西放在了小柜子上,拉个小凳子,对着费轩的床,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
费轩又挂上营养了,早上没能吃成饭,又被当成情绪过于激动,一针扎的昏睡过去,这反倒让安笙轻松了一些,她不太想面对费轩,费轩纠缠的太厉害,现在已经彻底不掩饰自己的真面目,直接用能够威胁到安笙的任何理由,试图和她重归于好。
安笙伸手搓了一把脸,好久都没有干粗活,她的手恢复纤细细腻,那些累积的伤疤不仔细看已经不太明显了,夜里没有休息好,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有点泛白,眼下又泛着?青。
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漂亮,甚至连没怎么好好梳理,刚才上来的时候跑得急,被风吹的有点散乱的刘海,也一点都没有凌乱和狼狈的感觉,俏皮的搭在额头上,反倒是蓬松又可爱。
安笙搓了两把脸之后,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她把给费轩准备的那份早餐整理了一下,放在床头,拉着?椅子坐在费轩的旁边,伸手拿过了费轩的手,小心翼翼避过他受伤的地方,抓在手里缓慢的摩挲。
“黏黏,你就别折腾了,咱们两个如果硬要在一起……”不会?有好结局的。
安笙慢慢的低头,把脸贴在费轩的手背上,费轩的手指修长形状特别好,骨节也并不突出,干燥又温暖。
安笙不是没有想过,她想得清清楚楚,她爱着这个人,她没有一开始出事就想着放弃,没有利用剧情躲到天涯海角,没对费轩说太多狠毒的话,她无时不刻不在给着?两个人机会。
两辈子啊,遇见?一个,实在太艰难了,安笙甚至想,哪怕费轩不是个人,像她前夫一样,一眨眼变成一条狗,她都能一咬牙忍了。
可狗它一直是狗,费轩这个人却有时候连狗都不如!
他们两个,如果从现在开始这样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只有两个极端。
一是她彻底依附于费轩,斩断自己除了费轩之外想要的一切,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只摆在费轩的床头,由着他摆弄,等着?他摆弄。
那样能不能算活着,安笙并不知道,但是爱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她还有父母,还有朋友,还有自己的店铺,放弃这一切,她就放弃了自己大半的人生。
而费轩的欲求一直在增长,从安笙穿越过来开始,到现在费轩已经疯狂到无所不用其极的,试图要挟她。
如果有一天费轩的爱和控制欲,狭隘到她连见?父母都不可以,到那个时候两人都会遍体鳞伤。
而除此之外,第二种?极端,就是她全心全意的,连父母都不顾的去做费轩的依附品,这样或许在短暂的时间之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他们会非常的和谐,看上去非常的幸福。
但是时间久了,有一件安笙最害怕的事情就会发生,费轩必然会因为她的顺从,因为她的完全依附,慢慢丧失对她的兴趣,费轩并不自知,安笙却看的明明白白,费轩向往她的自由的样子,爱她的独立人格。
这是矛盾的,却也因为费轩生长在那样畸形的家庭里,扭曲到合理,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从小小的一点,就已经丧失了一切。
她像天上飞舞的风筝,真扯下来,拿在手里,不就是一张纸么。
到那个时候,她已经斩断自己的翅膀,不能够飞翔,她已经斩断自己的双足,不能够行走。
安笙或许会比上一世的结局更惨,只有死亡才能作为终结,而连死,都要死在费轩的手心。
偏执的,不正常的,这种?扭曲的不对等感情,势必将来会变成一把双刃剑,在两个人试图靠近的时候,刺穿彼此的胸膛。
血液的流失就是他们消耗的爱情,等到爱情在这种?拥抱的疼痛中流逝干净,他们即便是面对着?面,紧紧相贴,也只是两具干瘪的枯尸而已。
安笙把种?种?结局都在心里演算清楚,慢慢的坐直,盯着费轩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弯腰,在费轩的侧脸上留恋的亲吻。
真的不能再这么纠缠,安笙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再?这样下去,两个人只会伤得更严重。
安笙直起腰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费师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护工,一进来就满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早上临时有个会,没能抽开时间,来的晚了……”
费师已经反复演练过,所以这个谎撒得特别像真的,但是在安笙眼里还是有点拙劣,费轩在费家是什么地位?他出了这种?事,安笙第一个就通知了费家。
但是费师一直拖到今天早上才过来,安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费轩提前吩咐过……
但是她没有拆穿,只是点了点头,对费师说,“我正好店里有事,既然你来了,护工也来,我就先回去了。”
安笙说完之后准备要走,费师就连忙说,“可是……我哥如果醒了见?不到你的话……”
安笙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看向睡得很沉的费轩,抿了抿唇说道,“那就不要拦着他,他要跳楼就让他跳,要自杀就让他自杀吧,不要再?通知我了。”
费师整个傻了,安笙说完之后转身出了病房,乘电梯下楼的时候掏出了手机,给原曲发信息。
笙笙不息:你昨天跟我说你要走了,走之前再?帮我一个忙吧。
原曲:什么忙?
笙笙不息:我现在在路上,回去再说。
安笙直接去了店里,今天的生意还不错,她环顾了店里一圈,走过了每一个角落,然后十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对正在做糕点的原曲说,“你变成我的样子留在这儿,如果费轩来找你,你就不要说话,不要理他就好了,”
安笙说,“我今天晚上准备跑路了。”
原曲动作一顿,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安笙,“你想跑去哪儿?费轩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吧……”
安笙摇头,“躲起来,弄一套假身份,反正我有钱,一年不行就躲个三年五年,三年五年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十年八年,惹不起我总是躲得起,万一我在外头遇见?了喜欢的,拖孩子带崽子的回来,我就不相信他还寻死觅活非我不可。”
原曲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安笙又说,“我走之前会?和我爸爸妈妈说清楚,要他们也尽量躲起来,但是不会?告诉他们我去哪,就算我爸爸妈妈被费轩找到,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的话,费轩也没有其他办法。”
原曲把烤箱定好温度,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你走了,扭曲的剧情,或许还能回归原位……但费轩不会?对你爸爸妈妈……”
安笙摇头,低头笑了一下,“不会?的,他越是想要我,越是在意我,就越不会?去触我的禁忌,动我爸爸妈妈……再说,我相信费轩。”
他再?疯,也不会?做那种事,他那么渴望家庭的温暖,不会?去动别人的家庭。
安笙没有拖沓,她今天从医院出来,费轩的样子,晚上醒过来就不错了,就算醒过来知道她生气,听费师说了她说的那些话,也一时半会?儿不会?找过来。
走的时候隐蔽一点,从小区的小超市走后街,避开盯梢的,还有原曲打掩护,不会?出错。
或许再过两天,费轩好一点会来找她,但见?到的也是假的“安笙”。
等到她脱身之后,原曲在突然间人间蒸发,费轩就连找人的方向都没了。
不到万不得已,安笙是真的不想用这种?办法,可她对费轩真的已经束手无策,在这样下去,安笙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实在受不了,最后答应费轩做他的菟丝花。
计划的还算周密,安笙是准备赶在费轩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离开这个城市,和原曲两人商量好之后,索性关店收工,后续事情原曲在回主系统空间之前会?解决。
回到家里之后,安笙关在卧室里面,足足用了两个小时和爸爸妈妈解释,欠债和感情纠纷好几个理由叠加在一起,才劝动两个老人,收了安笙打?过去的巨款,答应找地方躲起来。
下午的时候安笙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要原曲给她搞了一套假身份,证件上模样和她的模样稍微有些差别,但人脸识别是能够识别出来的,只不过名字从安笙,变成了魏淑娟。
安笙本来对这名字有点异议,但是原曲说,“你想想费轩就算把脑子想炸了,也想不到魏淑娟会?是安笙啊。”
于是安笙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名字,提着?东西去了机场,本来和原曲商量,是打算出国,但是贸然出国,这里的国外和安笙认知里的国外还不一样,很多东西都不懂。
况且在异国他乡,总有种?安定不下来的感觉,她是准备打?持久战的,国外实在有种?飘零的感觉。
所以安笙选择了一个小城市,从下午买好了机票开始,就坐在候机大厅等,连尿都憋着?,生怕错过。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伴随着大风,刮的外面几乎看不清楚天地。
坐在候机大厅里,安笙的心随着漫天飞舞的大雪越来越慌乱,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外面已经分不清是黑天还是白天,等到的是所有航班因为风雪取消飞行的消息。
机场里头全都是滞留的人,还有赶来接人,被风雪阻截回不去的家属,安笙拎着行李箱站在落地窗前面,看着?外面连个车子都没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
于此同时,医院里面,药效终于过了之后,费轩终于缓缓睁开眼,用了好半晌眼神才能聚焦,整个人显得都有一些迟钝。
费师和几个弟弟妹妹,还有两个护工都围在床前,费轩醒了之后,缓了缓,费师连忙放上小桌子,第一时间给费轩弄吃的。
费轩动了动还有些发麻的嘴唇,在屋子里面环视了好几圈,声音有一点哑,慢吞吞的问费师,“你嫂子呢?”
费师被问的神色一变,费轩看到,神色立刻沉下来。
费师在费轩面前是撒不了谎的,一五一十的,把安笙是什么时候走,走的时候都说了什么话,当时是什么神态表情,都和费轩说了。
费轩又看了手机,他雇佣盯着安笙的人传回来的消息。
片刻之后,费轩一刻都没耽搁,起身掀开小桌子,拔掉手上的针管,指挥费师,“准备车,送我去名苑小区。”
“哥,”费师扶着费轩,神色为难,“现在外面正下大雪呢,风也超级大,能见度太低了,根本不能行车……”
“我说,准备车!”
费轩眼神可怕,费师不敢再顶嘴,只能把费轩交给其它弟弟妹妹,打?电话安排调车。费轩则是发信息,让看着?安笙的人找理由敲开门,把人看住了。
这种?天气小轿车很容易出事,费轩一通电话,从城郊调来的越野车,四个轱辘上面都是防滑链子,构架都是经过改装的,这种?车平时不上路,只爬山,上路的话,只要不是撞上太大的车,原地360打?个滚都伤不到里头的人。
费轩边穿衣服,边在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费师说的安笙的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一天没有吃饭的缘故,他觉得一阵阵的心慌,整个胸腔都烧得慌似的。
按理说安笙的那种反应,基本能说得通,被他骗的生气,又被他搞出这种?事,给吓着?了,这才回家了。
她嘴上说的再?硬,见?到他割腕照样暴露了本质,心疼他心疼的直哭。
但费轩就是觉得这次安笙的态度不对劲,他还没醒过来,安笙还没弄清楚早上他到底是不是要寻死觅活,怎么可能就回家了?真吓到?那昨晚就松口和他好了。
安笙还爱他,费轩通过这一次看的清清楚楚,这种?防着他不管的行为太反常了。
再?加上盯着安笙的人说,她并没有在店里待着?,早早的关店回家了,回去的时候,大雪还没开始。
安笙有多在意那个小破蛋糕店,费轩是知道的,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提前关了回家?
那群人一直兢兢业业的盯着,甚至连下大雪了,都没有撤走,还看到了安笙顶着雪去买了菜。
这就更不对了,费轩监视安笙到了变态的地步,连她家附近超市安笙喜欢的那几样青菜的价格都能说得出来。
安笙前些天才大批量采买过,到现在,冰箱里面应该是满满当当的,除非那个野鸡是个大胃王,否则不可能吃光。
再?者安笙最爱垃圾食品,费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控制不住她老是囤好多,常常懒得做菜,弄一盒面就糊弄了,现在不在一起了,没人管着了,反倒是冒着?大雪出去买菜做饭?
尤其是在费轩的眼皮下,上几天扔垃圾还一顿的速食品盒子袋子,这么快疯狂养生了?
一个人不会?改变的这么快,除非有什么事情不对。
费轩一脸沉重,腿脚还有点软,脑子昏沉沉的,坐在医院的大厅里面等车的时候,拨通了安笙的手机号。
这号码是安笙换的,他已经拿到手里好久的,却怕安笙知道了再?换,一直都没有拨通过。
电话嘟嘟响,安笙看到陌生来电,接通放在耳边。
“喂?”安笙疑惑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那边人声嘈杂,刚巧有飞机停运的消息连环播报,费轩保持着?微微张开嘴的姿势僵住,准备撒娇的话堵在嗓子里。
费轩没有回音,安笙又喂了一声,好死不死,这时候,安笙的后背被拍了一下,有个男声顺着听筒传过来,“怎么在这里站着?,那边有休息位……”
安笙好半晌没有听到声音,以为是骚扰电话,这时候挂断了。
听到电话里面的嘟嘟挂断声,费轩慢慢闭上了嘴,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秦舒予,他一下就听出来了。
背景是嘈杂的机场,安笙,秦舒予……
费轩反复告诫自己冷静,但是胸腔的火,还是腾的一下烧遍了全身,血液似乎都已经逆流,他额角和脖颈的青筋根根鼓起来,脑子里称为理智的那根线,“啪”的断掉了。
他雇佣的这帮窝囊废,人没看住,竟然给跑到了!
这时候调来的车终于到了,费轩顶着呼啸的风雪上了车,怒火烧糊脑浆,像是被戳了一针兴奋剂一样,晕眩的感觉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