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陆晚晚去了昌平郡主府,陈寅之子正式过继到宋见青和毓宣世子名下,更名为毓正书,从此后属于他的人生全部改写,他不再?是土匪窝里的长大的小混混,他将?学史论道,受到良好的教育,长成大大方方的端正青年。
尚在襁褓之中的毓正书根本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方向究竟发生了?何等变化,只知扬起胖乎乎的小脸冲宋见青咯咯直笑。
看着他笑,宋见青便哭了,她等这个孩子已等得太久。
陆晚晚有些恍惚,人生真是多变,你根本不知在哪个路口就走上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路。
不经意间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骤然转头,却见有的人站在她身侧,一脸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唇齿翕动,无声地对她说了?句什么。
她虽没听到,却还在猜出来了——咱们早些走。
见他一本正经,吃过晚饭后,陆晚晚便提出告辞。
宋见青有些许失落,她还想留陆晚晚说会儿话,转念一想他们夫妻二人最近也聚少离多,便欢喜着送他们出门。
出门后,竟有两辆马车等在门口。
谢怀琛安排一辆车先送徐笑春回去,徐笑春嘟囔不满:“你们是不是要背着我出去玩?”
谢怀琛面不改色,道:“我和你嫂子要回娘家,你可要跟着去?”
徐笑春可不想见陆建章那张谄媚的脸,忙摇了?摇头,利落地爬上马车,疾驰而去。
她走后,谢怀琛拉着陆晚晚上了?另一辆马车,坐定后,她才问道:“今日为何想起回陆家?”
谢怀琛笑道:“不这么说她怎么肯回去。”
“你骗她!”陆晚晚瞪圆眼睛,看着他。
她眼睛水涔涔的,里面仿佛落满星子,光芒璀璨,看得他心里又慌又乱,他抓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就跟细瓷似的。
“不骗她怎么带你出来?”谢怀琛闷着声音:“这个笑春也真是,每天霸着你,我都没时间同你在一处。”
陆晚晚被他逗得轻声一笑。
“你笑吧。”谢怀琛抱起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低头在她颈边蹭了?蹭,女子的馨香窜到鼻尖,温软香甜,他声音暗哑:“反正这辈子我都被你吃定了?。”
陆晚晚听到这话,转头瞧他,面色有些无奈:“我哪里笑你了?,我是高兴,高兴还不成吗?”
“你高兴什么?”
“高兴你同笑春吃醋,高兴你将?我放在心上。”
谢怀琛也被她逗笑:“咱们真是绝配。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也愿意。你要同我过下半生,下半生又这么长,我应该让你高兴的,你说是不是?”
听他说着下半生,陆晚晚的心微微一颤,她伸手手去,小心翼翼抱着他的脖子,忽的垂首,在他脸颊上轻嘬了一口。
谢怀琛心尖猛的一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手上一用力,掐着她的腰,宽大的手掌将?她柔软的腰肢捏得死死的。
腰上的软肉不耐痛,陆晚晚被捏得生疼,眼眸含水看着他:“夫君。”
谢怀琛说:“你勾引我。”
陆晚晚被他的无赖行径沾染,也学了个没脸没皮,抱着他的脖子,浅笑。
谢怀琛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喉头一滚。
幸好车夫及时喊了?声:“世子爷,到了。”
谢怀琛松开她,牵着她下马车。
他们来到锦安坊,京城衣裳做得最好的地方,几乎全京城最顶级的绣娘都在这里了?。
“到这里来做什么?”陆晚晚问。
“跟着来你就知道了?。”谢怀琛神秘兮兮地说道。
陆晚晚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掌柜一早迎了?上来:“世子,少夫人。”
“东西都做好了?”
“做好了,下午本要送到府上去,他们说世子吩咐,晚上要亲自来看。”掌柜的态度谦和。
谢怀琛点了下头,将?陆晚晚推过去:“去试衣裳。”
她隐约猜到什么,跟在一个丫鬟身后,缓缓走进里屋,那是一件极其华丽的喜服,衣襟和袖口处都绣着合欢,藤蔓相依,枝干相连,纠缠不舍。
是百世合欢的意思。
她没想到衣裳会这么快就做好,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回想起这几日谢怀琛晚上都在书房,一张一张写?着请帖,他当真欢喜,样样事情都得亲手来做,觉得那样才稳妥。
她算了?算和谢怀琛相识以来的日子。
日子很长,却又很短。
他一直掏出一颗真心给她。
“我要做好谢府的少夫人。”她想道。
丫鬟伺候她更好衣,头发取了下来,半张脸隐藏在青丝里,眼睛格外的亮。
谢怀琛在外头喝了?好几盏茶,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面对陆晚晚,他总是表现得不像自己。
她是个会蛊术的人,将?他的魂灵勾了去。
他听到屏风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抬眼望去。明媚如花的少女缓缓走出来。喜服毫无曲线,也掩饰不住她身段的玲珑婀娜。她鬓发如云,被重新绾了?个妇人髻,未佩戴珠玉,已显得高贵华丽。
屋子里无人说话,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包厢的门窗半掩,傍晚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落在地板上,缓缓的,移到她的身上。那阳光霎时间就跟有了?声音似的,沙沙响起来,从她秀气的脚,到绾得一丝不苟的发。
陆晚晚微微勾起唇角:“好看吗?”
谢怀琛视线里的女人越发清晰。
他环臂微点了下头,陆晚晚唇角的弧度越发好看。
“我绘的纹样果真不是俗品。”他臭不要脸地点评。
陆晚晚心情颇好,没同他计较。
“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明日送到府上来。”谢怀琛吩咐道。
掌柜的连连点头。
试完喜服,谢怀琛又带陆晚晚去了酒楼。
他们婚宴办席的厨子就从天禧酒楼喊的,他带她来尝菜式。
陆晚晚为他这种事必躬亲的态度所折服。
她晚夕吃过饭,实在吃不下,便在一旁看着谢怀琛。
他很认真,认真得像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每道菜都亲口尝过,不仅如此,宴席用的酒他也品了?好几种。
从酒楼出来,他喝得微醺。
陆晚晚扶着他坐上马车。
谢怀琛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圈着陆晚晚,那些香气便钻进她鼻子里。
“陆晚晚,我等和你成亲等了?好久。”他黑黢黢的眼珠里,似有旋涡,能将什么东西都吸进去。
陆晚晚心里格外踏实,嗯了声。
“以后我都会让你开开心心的,下半辈子都开开心心的。”他似想到了什么,改了口:“哦不,生生世世都开心。”
陆晚晚笑他:“胡说,哪来的生生世世?”
“有的。”谢怀琛似醉非醉,捧着她的脸,认真又严肃地说:“我怀疑上辈子我就爱惨了你,所以这辈子在招提寺第一次见你就将你放在了心上。”
她心头莫名一颤,他以为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是上一世好几百次错过才修来的一面之缘。
她藏了不可言说的秘密,如此荒诞不经,任谁也不信的秘密。她曾活过短暂的一生,生于寒冬,死于腊月。
那些缄口不言的往事中,掩藏着谢怀琛一世的深情。
谢怀琛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小心翼翼:“陆晚晚,下辈子我还要去找你。”
她抱着他的脖子,眼泪顺着脸颊淌进了?他的衣襟。
车窗未关,夏日的凉风徐徐吹进来,清爽无比。
陆晚晚陡然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
从车窗望过去,他们已经到了城外的河边。
河边的穹顶星子璀璨,河水里如同倒映着漫天星子似的,漂浮着无数的花灯。
花灯汇聚,成了?一条璀璨的光带,缓缓流动,飘向看不见的远方。
“怎么到这里来了?”陆晚晚不解。
谢怀琛说:“再?过几天就是乞巧,今日京城的女子都会到这里来放花灯祈福。”
已嫁娶的乞求夫君疼爱,家庭和顺;未嫁的女子乞求如意郎君。
陆晚晚懊恼:“可是我没花灯。”
谢怀琛一笑,在座位下的箱笼里搜寻一番,拿出了一盏河灯。
正是逛庙会那日他在城隍庙外亲手为陆晚晚绘的那一盏。
陆晚晚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月牙般。
谢怀琛取出火折子,吹燃,将?花灯中央的蜡烛点燃,一手提着灯,一手提溜着陆晚晚往河边走去。
待走到水边,他才将?灯递给陆晚晚:“放进去的时候许个愿,织女听到会满足你的愿望。”
陆晚晚双手捧着灯,犹如捧着珠玉,舍不得放:“你还信这个?”
“本来不信,遇到你之后觉得信一信也无妨,我希望上天厚待你。”谢怀琛说道。
陆晚晚微微垂首,蹲下身,将?河灯放进河里,夜风一吹,它转瞬间便汇进灯海之中,消失不见。
谢怀琛问:“你许了什么愿?”
“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陆晚晚转眸看他。
谢怀琛面不改色:“你说出来,我也帮你求求织女,好让她保佑你。”
他本是打趣。
陆晚晚却当了?真,定定地勾着他的眸子,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愿生生世世和谢怀琛结为夫妻。”
这女子勾起人的魂来比他还厉害!谢怀琛心如虎撞,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