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阵阵回声,又见原本守在城墙上的黑甲卫都不见了,苏玉回也?有点想跑。
好吧,不是有点儿。
比斗台上,第二轮正式开始,却是十分诡谲的场面。
金碧辉如第一次一样,精心挑选食材,骆秋娘却像是在摘花儿似的,随便拿了几样顺眼的,洗洗切切就扔在了锅里?。
金碧辉选了六种海味,四种山珍,每种都要清洗处理,十分忙碌。
骆秋娘也?很忙,忙着……蹲在灶边绣花。
知道了金碧辉做菜的时候有些“异样材料”,苏玉回只略看了看他的动作便不再关心,有心想看骆秋娘是否有些特殊门道,想了想她做菜的味道,又觉得不看也?罢。
在几张桌子边上绕来绕去,苏玉回不由得感?叹,那些人忙着跑路,收拾得还真干净啊。
半个时辰之后,金碧辉的“十味问心羹”做好了。
修好了两朵花一片叶子的骆秋娘与他同时站了起来。
“我也?做好了。”
整个比斗场周围剩下的人也不过十几个了。
“哎呀,这可怎么比啊,连个评判都凑不齐了。”
苏玉回背着手,口中啧啧有声。
长柒环顾四周,笑着说:“不如这样,就让两人互相喝对方所做?”
“呸!”刘迷恨不能一口啐在长柒那张千年老脸皮上,“我师姐乃是味馆大当家,要?是你们在汤里?做了什么手脚,岂不就是用了区区一个金碧辉断了我味馆根基?好恶毒的买卖。”
被人骂在当面,长柒几乎已经习惯了,仍笑着说:“既然你们有这份担心,不如就让金碧辉先?尝了他自己的十味问心羹,自证清白。”
“不行。”打断长柒说话的人是心彤。
她走到台上,看了看金碧辉,深吸一口气道:“我来做试菜评判之人。”
“这也?不够啊。”苏玉回笑着说,“两边斗菜,怎么能让你这所?属一方的人当评判呢?不如这样……长柒长老一看就德高望重、品行高洁,就请长柒长老当评判吧。”
“呵呵,老朽也身属一方,纵使问心无愧,也?不和世?间规矩呀。”
长柒笑,苏玉回也?笑,笑得颇为爽朗:“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我……”
“两方各出一人做评判就好了,玄泱界一方,无争界一方,这才公平。”说话之人行动极快,之前声音遥遥在城外,话音未落已经到了所?有人近前。
赭石色的麻衣在身,脸上颇有些风霜之色,看着长柒,她只点了点头,自陈来历:
“我是无争界长生久修士风不喜,宋丸子是我好友,味馆弟子也?都是我小辈,长生久更是与无争界食修休戚与共,代味馆做评判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不知道长柒道友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呀?”
风不喜毫不客气地站在苏玉回与长柒的中间,言语很是客气,动作举止间却大有长柒不答应她便动手的架势。
玄泱界的人对无争界了解不多,可也都知道,无争界长生久,里?面出来的个个都是招惹不得的疯子。
双眼看着风不喜,许久,长柒点头道:
“好。”
一场大戏演到此时,宋丸子突生不想再演的念头,现在的长柒看着温和老实?,却处处藏着算计,第一场比斗中就留了暗手,还是因为刘迷有了自己的食修之道才破了对方的局。
金碧辉的汤里有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这汤,她舍不得让风长老喝,舍不得让任何一个她所?在乎的人喝。
风不喜已经端起了金碧辉盛出的羹,开口说道:
“我一生除魔卫道问心无愧,连玄泱界的心魔都不能奈我何,还真想知道什么能让我七情引动,这也?是我持正一道的修行。非为他人。”
宋丸子知道,这话,风不喜是说给她听的。
语毕,风不喜将汤羹一饮而尽。
长柒慢她一步,也?同样将羹喝了下去。
空了的汤碗被放回到地上,风不喜低着头,一缕长发遮着她的眼睛。
刘迷和心彤左右围着她,生怕她出事。
一旁,长柒捂着眼睛,老泪滚滚而下,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风长老,风长老你还好吧?”
“风长老?”
“天下间,处处不公啊……”一声叹息之后,风不喜直起身子,人们看见她的眼角有一滴泪,挂在她平静的脸庞上。
这、这就完了?
看看那边蹲在地上大哭的长柒,再看看风不喜,人们不由得怀疑风不喜喝的是一碗假汤。
宋丸子却知道这所?谓引动七情的汤不过是戳中人心中的心魔所?在,才会让人大哭大笑忘乎所以,风不喜乃是被江万楼打得差点身消道陨都不生怨怼之人,单论心性,一百个玄泱界元婴修士捆在一起都不如她。
又过了半个时辰,长柒长老才止了哭。
包括“苏玉回”和风不喜在内的无争界修士们都已经又吃了一顿晚饭。
慢慢站起身,他擦掉胡子上残存的涕泪,很镇静地说:“人活久了,心就软了。”
心软?宋丸子只觉得他演戏的本事还修炼的不到家,只是嚎啕大哭而已,根本没有失态,怕是早有准备,为了金碧辉赢下这局而做戏罢了。
骆秋娘干等了这么久,手上帕子的花儿都快绣完了,看两位评判者都好了,她的手已经放在了锅盖上,俏声说:
“我这杂汤无名无姓,你们随便尝尝,不要?勉强。”
在她说话的时候,无争界的一众人等已经退到了城边高墙上。
“唉?风长老,你怎么走了?”
听见骆秋娘如此说,风不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得当评判,脸上立刻苦了下来。
持正诛魔风长老,堂堂正罡境大能,无争界女子中的体修第一人,几乎是一步一蹭回到台上的。
轻巧一笑,骆秋娘揭开了锅盖。
没有什么气味。
刹那间,长柒以为自己之前哭的太厉害堵塞了鼻腔,可接着,他似乎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他的耳边,跳得极快。
又夹杂着无数人的悲苦哀嚎,仿佛自己身在无边炼狱之中。
随后,他的眼前有些恍惚,似乎有人影在扭曲抽动。
他这才想起自己要?禁守心神,却好像又忘了心神到底是什么……
“有点像凡人界跳大神。”“苏玉回”如此评价长柒在台上的“载歌载舞”。
他们比之前又退出了足足五十丈,站在半空中看着台上。
风不喜也?只比长柒好一点,她好像吃了什么烂肉腐果一样狂吐不止,涕泪横流。
台上所?有人只剩骆秋娘一人安然站在那儿,金碧辉周身青筋暴起,看着骆秋娘的表情如看绝世?魔头:
“你、你做的到底是什么?”
骆秋娘还是声音轻巧地回答他:“不过是随便做点东西罢了,我明明是师父的首徒,多少年来却做菜难吃到了极点,同样是精研食修之法,别的食修做菜被人当珍宝,出自我手的却被当蛇蝎毒药,久而久之,‘骆秋娘’的菜竟然成了无争界修士的诅咒,我若纠结此间,怕是早就成了废人,所?以只能另寻他道。”
慢慢把卖相不错的汤倒出来,骆秋娘慢条斯理地说:
“这便是我的道,至味之道,至……恶味之道,我做的饭菜早无味道,因?为已经难吃至化境,口舌品不出,鼻子也?嗅不到,直入心腹,动人七情。”
“唔!”金碧辉随身颤抖着缓缓跪在了地上,再无力气说话了。。
“邪道!”长柒手中赤色的火焰陡然生出,烧向骆秋娘和她的汤,骆秋娘连忙避开,汤锅却在瞬间被炸飞出去。
“邪道!!尔等都是邪道!”
长柒抬起头,眼睛已经成了红色,恍惚地看着骆秋娘,他的表情仿佛看着宿世仇敌:
“尔等!当诛!”
一点黑光自他身前出现飘向了骆秋娘,骆秋娘再次想要避开,却惊觉自己周身动弹不得。
“碰!”
黑光猛地撞上了什么,一声巨响几乎惊动了海上的波澜。
碰撞之后,黑光并没有被弹开,骆秋娘这才看清了自己面前发生了什么。
一口黑色的鼎正与星光熠熠的星阵对峙。
情急之下动用了眼中的阵灵,宋丸子冲到台上,挡在了骆秋娘的面前。
她认出了这个鼎。
“烹天鼎……你到底是善鼎玄门的长柒,还是那本假书里的恶灵?”
随着她的质问,一本破书从她的储物袋里?冲了出来,冲向“长柒”,一如当初追打外室的正室。
老者手中灵火又起,逼退了《上膳书》,他看着与自己相抗的女子,阴恻恻一笑:“你呢?是那什么苏玉回,还是宋丸子?”
《上膳书》被逼退之后并没有像从前一样不依不饶地上前,而是有些迟疑地向那黑鼎靠近。
飘飘摇摇,踌躇不安。
宋丸子不再答话,与那借壳长柒的恶灵相比,眼前的烹天鼎更让她忌惮。
星阵层层叠加,几乎是把整片星海都拉到了人间,那鼎也?越来越大,其中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越发磅礴。
是玄泱界天道之力。
烹天鼎,上善用自己做祭品,借鼎合道。
宋玉晚说烹天鼎里镇压的上善的魂魄。
桑墨说烹天鼎里镇压的的玄泱界天道。
也?许,他们都是对的。
烹天鼎里是上善与玄泱天道的糅杂。
玄泱界天道何以弱得会被宋玉晚一箭逼退,大概也?是因为它确实有部分被镇压才会实?力衰退。
想通这一点,宋丸子也?突然明白了“长柒”带着烹天鼎来到无争界的用意。
“风长老,我将我一众弟子的性命交托与你,请你带他们离开此地,直去栖凤山。”
风不喜刚从地上站起来,就听见宋丸子对她如此传音,她眉头一皱,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宋丸子独力对抗这怪异之鼎,却听宋丸子又传音道:
“之前我们以为玄泱界意在道统,却没料到他们所图的是无争界天道,这烹天鼎怪异非常,我不能借力于天道,又恐他们逼我徒弟们祭天引天道而来,我将他们性命托付,非只关人命,更是以这一界安危相托。”
相交多年,亦是可将后背托付的同袍,风不喜之前以持正道心为由让宋丸子别阻止自己喝汤,是一种懂得,宋丸子以弟子性命、一界安危相托,也?是一种懂得。
她们都懂得对方拒绝不了。
双拳握紧,风不喜像一只纸鸢一般腾空而起,手臂里?夹着骆秋娘,半空中的刘迷和心彤等人也被她强行拉走。
“风长老,我们要与师父同战!”
风不喜充耳不闻,这样的抉择与她并不是第一次了,
转瞬间跃出十里?,她回头,舍生轮回桥流光如旧。
“呵呵,天道还以为你必死无疑,果然,蠢笨如故。既想要你的神骨魔血之躯,就该让你毫无反抗之心,该威慑时纵容,该纵容时强硬,只会让你渐成心头之患!今日,我就让你也?入了这鼎,以你之魂填补天道!”
宋丸子没有吭声,感?觉到那烹天鼎越发强大,她突然呼吸一窒。
“烹天鼎……是宋玉晚所?造。”
星海包裹之中,宋丸子察觉了自己疏漏的那一点。
宋玉晚的星阵之能远在她之上,这无尽星阵组成的烹天鼎,自己以星阵对抗岂不是在用肉包子喂狗?还是纯猪肉馅儿的?
思及此处,她身边星海瞬间溃散,烹天鼎猛地冲出,种种地砸在她的身上。
这含万钧之力的一砸对被天雷劈过不知多少次的宋丸子来说也?不过是让她气血翻涌,只是天道之力强加于身,让她动弹起来略有不适罢了。
以肉掌对抗烹天鼎,掌中有净秽之能的白凤涅火熊熊燃烧,宋丸子能明显感觉到烹天鼎中的力量不像方才增长得那么快了。
可见她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见宋丸子竟然以肉身就能对抗烹天鼎,“长柒”眯了一下眼睛,手中黑光汇聚,直直冲向宋丸子的胸口。
那黑光却被一张薄薄的纸给拦住了。
就像是一点墨,滴在了白纸上。
然后,那墨自行流淌,渐渐成字。
——“上善,你出来。”
上善,你出来。
烹天鼎里寂静无声,宋丸子笑了一下,说道:“我答应帮你见到上善道君,就一定做到。”
红色的衣袖因?为承受不住两边力量的抗衡而碎开,白色的火焰在宋丸子的整条手臂上燃烧着。
女子的脸上却很平静,只徐徐地说:
“上善道君,你要?见桑墨吗?”
白色的灵力无声无息,几乎瞬间出现在宋丸子的背心处,出手的人,是一直匍匐在地上仿佛无力再动的金碧辉。
黑瘦的手却出现得更加突兀,竟然牢牢地把那把灵力抓在了掌心。
“这个好玩儿!”
将那灵力左右拉扯,江万楼站在宋丸子的身后就那样玩了起来,也?顺便护住了她的身后。
“金碧辉”从地上站起来,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眸看向《上膳书》。
他才是上善,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从烹天鼎中脱身而出,寄居在了金碧辉的身体里?,烹天鼎里不过残留了些许他的气息。
同时,“长柒”身后其他从玄泱界来的人也站了起来,他们个个都是隐藏了修为的元婴高手。
一击不中,这“上善”似乎也?没放在心上,对着那本书,他神色沉沉。
白纸上,墨迹淋漓仿佛癫狂,却是向着宋丸子的方向:
“他不是他,他是恶念,他是桑墨种在上善心中的恶念!”
宋丸子转瞬间福至心灵,心中明白了上善合道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他那等聪慧通透之人如何会不知道自己被人动了手脚?就算抓不出首尾,也?能在关键之时留下后着,甚至骗过了桑墨。
“既然只是恶念,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话间,宋丸子往后一退,又避过了“长柒”与“金碧辉”的两记杀招,再退一步,她顶着天道之力,单手破开两个元婴修士联手的招式。
临照城上突然碎光闪烁,接着,便能听见巨浪拍岸边之声。
黑色的人影渐次跳上城墙,脸上带着黑色的纱罩,是曾隶属于六欲天的“鬼兵”。
城门处有人笑着说:“宋道友,你这消息可是让我等等了太久了。”麻衣布鞋,是之前装成食客的金不悦带着长生久弟子成队前来。
海水凝成的巨龙浮现在空中,海皇带着手持兵器的数百海族居高临下。
城中一角的门轰然打开,隐匿其中的临照黑甲卫和其余宗门的元婴长老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些,才是他们为这些“玄泱来客”准备的“盛宴”。
“江前辈,这大鼎交给我,两个披着皮的人中你选一个,其他的,扔出去给别人玩儿!”
江万楼委屈巴巴:“我都想留着自己玩儿。”
一块石头“砰”砸在他脑袋上,是站在城墙上的宿千行扔的。
“江大傻子,那里天道之力太强,我们靠近不得,你把他们当球扔给我们,不是更好玩?”
果然混在一起久了,交流起来就容易多了,宿千行轻而易举地说服了江万楼,他化作一道黑烟,所?过之处人影都不见了。
被扔到外围的玄泱界修士还没站稳,就受到了众人的围攻。
“长柒”与“金碧辉”中,江万楼选的是明显更抗揍的“长柒”,可他也?打得不满意,因?为还有一本破书甩着破烂烂的书页也?在试图揍这家伙。
“正好。”
宋丸子一手仍然顶着那烹天鼎,另一只手中念力凝结,成了一条长鞭。
回了无争界,这长鞭神勇更甚从前,“金碧辉”这具驱壳不过金丹修为,就算存身其中的恶念再强,也?受制于驱壳,挨了几鞭之后,恶念终于忍无可忍,黑气如烟般逸散而出,“金碧辉”的身体倾倒在地,一个灰色的魂魄漂浮在宋丸子的眼前。
比从前她所见的女魅更强。
可如今的宋丸子也?不是当初的宋丸子。
金色的鞭子虎虎生威,别说恶念只是脱了一层皮囊,就是脱了他祖宗十八代,宋丸子也?要?抽他个满脸开花。
“长柒”来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要?面对的竟然是无争界倾一界之力的绞杀,在被江万楼追打得几乎想抱头鼠窜之时,他对着空中大喊了一声:
“无争天道,受我祭礼!”
烹天鼎在宋丸子的面前轰然打开,一阵异香满溢整座城。
无争界天道,来了。
“你来干嘛,走!”
情急之下,宋丸子鞭子散去,手中招来一物,直接扣进了烹天鼎中。
正是骆秋娘被打飞的那一罐汤。
无争界天道来了。
无争界天道走了,走得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哟,好多人摆出了尔康手!
一口气写了这么多,要是有虫麻烦提醒下,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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