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原本是她和她大哥周子冀住的院子,周子冀和她二哥周子牧是一母同胞亲兄弟,皆是她后爹周公辅的原配夫人所生。后来原配夫人死后,周公辅便一直没有续弦,直到后来周锦鱼的娘柳忘尘出现,带着她嫁给了周公辅做填房。周公辅的原配夫人还留下个女儿,也就是府中的三小姐周玲儿。
周锦鱼年纪最小,她娘嫁过来之后,她便成了府中下人们口中的“小四公子”。
东院一共四间房,不过自从五年前周子冀失踪以后,这处偌大的院子便只剩了她一个人。
周锦鱼进房门前跺了下脚,甩掉了鞋子上的污泥和雨水,然后脱了湿漉漉的外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看起来就像一根根软绵绵的针从天而降,落在地上的水洼里,荡漾开了一个个的涟漪圈儿。
她不是个惯常风雅的人,但是却格外的喜欢春日的雨,周小山一推门进来,微风卷携着雨丝吹到她的脸上,凉丝丝的,舒服极了。
周小山一回来,先在房间里站了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煞有介事的对周锦鱼道:“四公子,方才老夫人跟我说,长安城近日来可是不太平。”
周锦鱼很不当回事儿:“哦。”
“老夫人说要您可要小心着点,出门一定要切记,多带几个人随行使唤着。”
“什么不太平?”周锦鱼转身打开窗户,趴在窗户边看雨。周小山怕她着凉,连忙要给她去柜子里拿狐裘,被周锦鱼喊住了:“你站这里别动。周小山我跟你说,你别净听老太太危言耸听,她年纪大了,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周小山道:“我倒看着不像,今日在府门前,我也看着有几个黑衣打扮的壮汉来回走动呢。怕就怕是有贼人看中了咱们府里的银子,派人提前来踩点儿的。”
周锦鱼不以为然:“就算是有贼人来了,凭爷的武功,爷也能把他们全都打跑!”不过,细想之下又吩咐道:“倘若此事是真的,也不能不防着,这样,等娘回来你去跟她说说,让她嘱咐嘱咐府中的女眷们出行的时候要谨慎着些,可别被绑了肉票,给咱们要赎金。”
“哎,得嘞!等夫人回来了我便去说。”
周锦鱼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说话间,有另一名小厮来报,说府中有贵客至,让周锦鱼前去招呼一下。
周锦鱼一边喝热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什么样的贵客,能在下着雨的大晚上前来拜访的?你就说我们府上主事儿的都不在,叫他回去吧。”
“不行啊四少爷!”小厮支支吾吾的道:“那人自称是长公主府里的大管家,说是长公主有要事找您相商,指名要邀您过府呢。”
“什么?”周锦鱼闻言,口中刚喝进去的一口热茶险些要失态的喷出来:“不是,这才哪儿到哪儿,她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谁等不及了?”小厮一愣:“四公子您说什么?”
周锦鱼十分挫败的摆摆手,更加确定的道:“你……你现在就去回了那管家,就说我不在!”
小厮为难道:“可那管家说一定要见到你,你若是不见他,他便在府里一直等。”
“……”周锦鱼一口气憋到了嗓子眼,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这算怎么回事?
老王妃前脚刚把她的画像交到宫里去,八字还没一撇,这个长公主便要派人来请她。
莫非是一眼便相中了她?可就算相中了她也不能大半夜的邀人过府啊!大半夜的把她找过去是想做什么?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这也不合适吧?
可见这个长公主着实不像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竟然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要了!想来也是,正经人家的矜持姑娘断然不会像她长公主那样未婚生子,也不会年纪轻轻便多出了儿子来,就算多出了儿子,也断然不会养到这么大!
周锦鱼越想越气,愈发对这个长公主没有什么好印象,便道:“你去跟那公主府的管家说,就说我去岭南游山玩水去了,昨日刚走,半年之内不会回来,他若是愿意等就让他等吧!”
小厮:“……这。”
“怎么?”见那小厮还不肯走,周锦鱼呵斥一声:“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去!”
“是…是…小的这就去!”小厮很是为难的走了。
见人走了,周锦鱼满肚子的气更是没处发,她气鼓鼓的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咕咚咕咚’的全都喝下去,还是觉得这事儿哪里哪儿都让她透着尴尬。
周小山甚是好奇的问道:“四公子,你说这长公主为什么要见你?”
“这我哪里知道!”周锦鱼没好气的道:“想来定是那长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本公子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便眼巴巴的想要来见吧。”
“啊?”周小山闻言嘴巴张的大大的,眼珠子都跟着亮了:“还有这事儿呢!不过小的还真听说,长公主府上的侍卫惯常往府上带男人,平日里都避着人,可这哪里又有不透风的墙。”
“呸!”周锦鱼一听火就更大了:“想我周锦鱼是什么人,是她那个不矜持的长公主能随便肖想的人么?”
周小山对周锦鱼这幅自我感觉良好的说辞实在无话可说,连忙说自己还有事要忙,退了下去。
周锦鱼也无话可说,一想到此刻,在长安城的某处,某个已经当了娘的不检点的女人,或许正在暗地里对着她的英俊画像肖想于她,她便十分的意难平,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经此一事,她对那位未婚生子,被天下人背地里耻笑诟病的长公主,仅剩的那一丁点儿的同情——
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20190107/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