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躲闪不及,“啪”一声,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记耳光,左脸立即肿得老高,耳朵嗡嗡作响,捂着脸傻愣愣呆在原地。
傅大婶犹不解气,戳指骂道:“瞎了狗眼的浪蹄子,烫你娘呢这是!赶明儿把你卖给张屠户,烫猪毛不够再烫你的毛!”
她骂得难听,屋里坐的人一阵大笑,傅昭气急,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举起茶壶就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好在茶壶没什么热水,但傅大婶也被砸了晕头转向,身子一仰,不偏不倚倒在傅奶奶身上,几乎将老人家压了个半死。
傅大伯扶起老婆,扬声喝道:“老大老二,你们娘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动手?”
两个壮汉一阵风似的从东屋跑出来,撸起袖子就开打。
傅昭惊叫着满屋子乱躲,原站旁边傻子一样呆看的傅老爹,这才醒转过来,赶忙拦住两个侄子,急急说道:“你们当哥的怎么能打妹子?文渊,你先前怎么说的,必会当亲妹子一样看待她们!”
傅文渊虽混,却见不得家人吃亏,闻言骂了一声,“过继给你我也是我娘的儿子!敢打我娘?我剁了她的手,以后见一次打一次,非让她跪地上喊爷爷。”
这话不伦不类,傅老爹脸上青红交加,又看一屋子人皆在捂嘴偷笑,个个眼中皆是轻蔑嘲讽,几乎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忽听女儿惨声呼救,只见傅文渊已将女儿摁倒在地,醋钵儿似的拳头一下下落在女儿头上、身上……
这场景刺痛了他的眼,霎时,多年来积压的憋屈和怨气汇聚成怒火,如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势不可挡地宣泄出来。傅老爹大吼一声,抄起条凳狠狠砸在傅文渊身上。
傅文渊抱头滚到一边,傅大伯傅文博齐齐扑上来,要和傅老爹干仗,却见傅老爹好像一头发疯的牛,毫无章法地胡乱挥舞条凳,扭曲的脸分外可怖,口中哇哇大叫,但谁也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老实人发了火,便是神鬼也难躲!
傅大伯一家露了怯,傅奶奶看傻了眼,屋内顿时没人敢说话,唯有傅老爹令人胆颤的怒吼声充斥于耳。
“她爹——”随着凄厉尖叫,杜氏从屋门口跑过来,一把抱住傅老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怎么了?她爹,你醒醒,别吓我。”
傅老爹眼神呆滞,慢慢平静下来,忽一激灵:“招娣,招娣呢?”
“爹——”傅昭躺在地上低低应了声。
杜氏这才看到满脸血污、动弹不得的傅昭,虽说一直不待见她,然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即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掩面嚎啕大哭:“还没过继就下这样的狠手……老天啊,你睁眼看看吧,这是要活活逼死我们一家啊——”
又抱着傅昭哭:“儿啊,爹娘没用,护不住你,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呜呜呜……咱娘俩索性死了干净,死了干净!”
张里正蹙着眉头,踱步走近,扫视了一圈,半晌方长叹口气,“如此看来,两家结怨甚深,过继是绝无可能的了。”
傅奶奶眉棱骨一跳,正要辩白几句,不料一直端坐上首的傅太爷咳了几声,将话头接了过去,“张里正言之有理,老朽也颇为认同。——侄媳妇,过继一事就免了吧。”
傅奶奶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拍着大腿道:“不过是兄弟打个架,有什么稀奇?一家人哪有锅铲不碰锅沿的,老二,你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杜氏扯扯傅老爹的袖子,向着傅昭努努嘴,傅老爹鼻子一酸,几乎坠下泪来,遂说道:“不过继。”
“你说什么?”傅奶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小儿子竟敢和自己对着干。
傅老爹红着眼睛复又一字一顿说:“不、过、继!”
傅奶奶被噎得直翻白眼,气哼哼说:“没儿子,谁给你摔盆打幡?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但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当娘该说的话,随即话锋一转,抽泣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可怜你膝下无子,日后都没人给你供奉香火。”
“娘放心,我们招赘,断不了香火!”杜氏抹了一把眼泪,捅了捅傅老爹,“她爹,咱家你做主,你同意不?”
最初的暴怒过后,是深深的难堪和自责,傅老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浑身抖动得像寒风里的树叶,他语不成声,几乎近于哀求:“娘,我们招赘,您别再提过继的事儿,行吗?”
当然不行,大孙子的束脩、二孙子的亲事,都还指着老二的家当,若有赘婿,岂不是没了指望?
但她反对没用,张里正一锤定音,“无论是过继还是招赘,都要看正主儿的意思,既然他们两口子都愿意招赘,那就这么定了!傅太爷,您是傅家的长辈,我是官面儿上的人,咱俩就算做了见证。”
傅太爷颔首笑道:“张里正言之有理,老朽深以为然啊。”
纵然傅奶奶和傅大伯再怎么不乐意,此时也束手无策,傅大伯十分纳闷,之前都和这二位通过气,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呢?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杜氏许诺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