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传记,whatever。”莫澜捏了捏眉心,“这回代理的老爷子那案子,突破口大概就在这本书里了。”
时间不早,小优本来打算回去了,听她这么一说又来了兴趣,拉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怎么说?”
莫澜翻开一页,把做过记号的文字给她看:“喏,这里——王老写他十几年前摔过一跤,磕断了一颗门牙和锁骨,是老伴儿照顾他住院和起居。”
“那他的锁骨……本来就骨折过?”
“嗯,否则不会那么脆弱,翻个身就断。”
小优不解:“那为什么在他的病历里没有反应出这一条?”
莫澜道:“因为那几年他们老两口还生活在北京,王老太太去世后他才搬到儿女们工作的南城来住。异地就医的病历信息是不联网、不相通的,何况已经过去十几年,时间太久了。”
“这是对我们不利的证据。”小优沉吟,“可是对方未必已经掌握了。”
“等他们掌握,我们就输定了。要真上了法庭,提交证据、质证、开庭,一审完还有二审,那么长的时间,拖来拖去他们总能发现的。毕竟白纸黑字就摆在这里,还是畅销书,谁也不是傻瓜。趁现在手里还有谈价的筹码,争取和解吧!”
“王老那几个子女会同意吗?我看他们齐心协力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样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莫澜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那就让他们内讧,没法那么团结。”
“你打算怎么做?”
要瓦解有共同目标的人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感觉利益分配不均。莫澜略施小计,让王老的子女们以为父亲百年后遗产全都留给生活最拮据的大女儿,而假如这回跟医院的官司败诉,风险却都要由小女儿承担,中间的二儿子无可无不可,也就没什么兴致搀和这事儿了。
王家三儿女果然炸了锅,究竟打不打这场官司也出现了意见分歧。莫澜劝他们和解,至少现在来看还是他们占理,不要得理不饶人。心不齐的三方终于松口同意了,说得好好的,临到谈和解的当天,当着老人的面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莫澜就漠然地坐在一旁看他们吵,直到老人都气得发抖,她才掷出一支笔,对他们道:“吵够了没有?你们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是吗?你们隐瞒了王老的病史,医院方面现在还愿意跟我们谈完全是为了息事宁人,拿不拿得到赔偿另说,搞不好你们还得倒付钱呢!别忘了王老两个月的住院费用都没结清,你们谁想付?”
三人果然都愣了,不约而同地问:“什么病史,我们隐瞒什么病史了?”
“你们果然不知道啊,”莫澜冷笑,“王老这回骨折不是偶然的,十五年前就摔断过锁骨。只不过那时候老太太还在,有人照顾他,你们就不闻不问。老太太就是那之后才病倒去世的吧?”
王老悲从中来:“贞仪那时候不让我告诉他们,过了这么久,我以为没事了……”
“不关您的事,您这个年纪骨折后本来就很难完全复原了。”莫澜安慰他道,“说白了,这回骨折也有意外的成分。”
“你说意外就是意外啊,你能保证拿到赔偿吗?就算我爸以前摔过,但这回入院是因为纵膈肿瘤,锁骨又骨折一回就是医院的责任!我们花钱不是让你找对我们不利的证据的,要是你没本事打赢我们就请其他律师!”
“好啊,你们尽管换人好了,我反正前期该收的费用已经收了,你看看接手的律师有没有本事帮你们把赔偿要回来!”莫澜把长发甩到身后,“我告诉你们,除了我,你换其他人来连坐下面对面好好谈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就等着上法庭好了,等着对方律师把你们隐瞒的病史当作证据提交上去,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然后诉讼费用自理,误工费用自理,欠医院的几万块住院费结清,再落个不孝顺老人的恶名。这样的风险你们愿意担,ok,解雇我好了,你们另请高明!”
几个人没声儿了,王老在一旁说:“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没说换律师,你们谁都别自作主张。”
“爸,我们也是为你好……”
“你们要真为他好,就多回家看看他。你们以为王老为什么打官司?他感激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来不及,为什么非追究到底不可?”莫澜接话道,“他是为了多见见你们,只有顺着你们的意思才能跟你们有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子女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就算闹到法院,法官也不会同情你们的。”
王家人都是一怔,心里大概各有滋味,已年过花甲的大女儿先低声啜泣起来。
莫澜吁了口气,会议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程东跟在科主任林忠德和医务处张处长后面走了进来。
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程东看了莫澜一眼,像是问她又在搞什么花样。
她此时此境收敛起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往几位穿白大褂的人对面一坐,翻开笔记本道:“几位领导想好和解的方案了吗?趁今天大家都在这里,好好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