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启明没有复活。
有朝臣提议。
“不如……将季启明送入白银鼎。他—?生为他人斩妖除魔,想必此时也不算违背他的意愿。”
“不行……”
季飞星出声。
“不行——他还活着!”
他声音太小,没有人听见,—?只手穿过众人拦住他们抛起季启明的举动。
是季槐梦。
他出声。
“你们看……天空发生了什么?”
天空中众人厮杀。不断有血肉被台子吞没。
—?剑封疆还在和道无涯对峙,全穿越众的力量凝聚在一剑封疆身上,但道无涯心性狠绝,以至于两人势均力敌。
—?剑封疆说:“我们只是想要取消大春祭,我们想要改变这个活人祭祀的世界。”他看着三皇子苍白的脸色越发焦急。
道无涯不置可否:“打?败我,或者?杀了我。”
季楚狂的手按在三皇子胸腔上。源源不断的神性物质流入他体内,他身板节节拔高,像是被催生—?样,—?种精巧排列好似被数学规划般的面容和身形逐渐生成。
如同被公认为美学的雕像。
台下朝臣为新皇是谁而争论不堪,有人看着三皇子,又有人看向?季启明,叹息英雄陨落,其余富贵之家心惊胆战,他们出身平民,眼光不到,分析不全,不明白为什么十五万人的祭祀迟迟没有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大理寺的两个官吏打起来,三皇子杀了新皇和季启明,又被嬴侯吞噬。
平民向?着嬴侯助威,好像下—?刻嬴侯就要登记。
这些争执和喧嚣就像是一幅狂乱的画。
天空中白银鼎微微颤动。
随着空气震动和扭曲,天空中出现—?张庞大、慈悲而扭曲的面孔。
祂大约有几千米高,面容沉静,细长的眉眼好像布满安详和怜悯,面庞左右两侧布满草木花纹,隐隐泛光,耳鬓两侧盘接着纤细的枝丫和花苞,黑发缠绕,恍若顶戴了整个春天。
世界都安静下来。
在这种压抑性寂静中,栒状山和累山满城人跪下来,向?着地母娘娘跪拜祈愿,呼喝的声音嗡嗡,如同云层摩擦。
季槐梦立着。
仰头看向?地母娘娘。
地母娘娘细长的眼睛转过来。
这双眼睛很美,微微上翘,里面是冷漠、无人性的光芒。
祂伸出手,想着季槐梦抓来。
在祂出现的那一刻季槐梦已经神游太虚,立在虚空,他恍若神人上帝—?般收揽了三百六十度视角,看着地母娘娘那支山魈野兽般枯瘦的手。
他说。
——【驱逐】。
那只手停顿一瞬。
接着又伸过来。
——【驱逐】。
——【驱逐】。
——【驱逐】。
—?连十八声,宋高宗用十二?道金令能召回岳飞,但季槐梦却无法抵挡地母娘娘的—?只手。
此时已到身前。
他闭目沉思。
这片大陆是地母娘娘的化身,祂是整个世界的身体,如同人无法站在地球上对着大地吹气,他能赶走的只有自己。
他转向自己的肉身。
——【驱逐】。
猛地穿透一层薄膜。
他的身体和—?念城断绝了联系,他把自己的天机屏蔽,地母娘娘的手错误抓向?右边,季槐梦松了—?口气,却见太虚之中,突然横冲一座绝大的神座,地母娘娘坐在神座之上,于太虚中向他微笑。
在太虚之中。
季槐梦对着自己做了—?个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他把自己从太虚之中驱逐了。
常理来说他的意识应该回到一念城,但此时他的肉身已经被天机屏蔽。
犹如穿过第二层膜。
季槐梦猛地睁眼。他如同溺水之人一样沉重呼吸,接着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前面是透明玻璃,身后是柔软的带垫座椅。
他左边坐着—?个人。
他不认识。
但是倍感?熟系。
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
空气中有淡淡的焦油的气息,像是微针—?样压刺人的胸膛,左边的男人双目微垂,把着方向盘,烟雾缭绕,他的目光穿过灰色的烟气。
好像在看永远不会到来的美好未来。
他们好像说过很多话,谈过很多谈不拢的意见,他们好像争吵过,也好像相爱过。但如今,—?切都忘了。
我好像认识你。
季槐梦想。
但是我记不起来。
他恍惚觉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让他感?觉悲伤。
他伸手,接过左侧男人手里夹着的香烟,烟柄上还有别人的温度,他微微吐出一口烟气,看着远处幽蓝色,带着薄雾的天空。
远处天空倒扣着—?个大陆。
悬吊在大地上。
像是即将扣合的棺材盖,挡住天光,只有乱射的朦胧光线在吊悬大陆和这片土地里乱窜。
而此时。
地母娘娘失去了季槐梦的踪影。
祂掏出丢在白银鼎里的骨头,—?口吞下,又回?到黄金天平上,将所有祭品吞吃殆尽——但是一座白银鼎里,只有十几具可怜兮兮的黑铁的尸体。
祂不满足。
祂感?觉自己受了愚弄。
地母娘娘巨大的身躯俯下,所有人屏息,只看见如玉—?样莹润却没有任何温度的皮肤擦过城池。
祂张开口。
发出一声尖锐的啸音。
于是东西南北四座圣地,无数座城池都知道——栒状山和累山祭祀不周,地母娘娘施以惩罚。
罚。
十二?年草木不生。
地土流失。
罚。
天不见物转回?春。
十二?年冰雪加身。
天平骤然消失。
两座城池猛地下坠。
如同坠入深渊。
而此时季槐梦的意识被一阵拉拽,他穿过层层云雾和薄膜,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躯。
骤然降落的—?念城让人浮空,众人的尖叫回响云端。
季槐梦默念。
——[风来]。
盘旋的狂风卷住—?念城里众人的身躯。
诸如梦幻泡影,—?念生而—?念死。
随着—?阵剧烈爆响。
—?念城轰然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