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儿,你多吃点肉。这大半年不见,你下巴都尖了。”
“猪耳朵好吃。奶奶你也多吃点!”
“哈哈,我可不比你,年轻人长不胖。我晚上七分饱就可以了。冰箱里还有健怡可乐,你看到没?你说要回来我特意买的。”
“嘿嘿,谢谢奶奶。我去拿杯子。”
祖孙二人就着冰爽的可乐,碰了碰杯。继续闲话家常。
“媛儿,你那天打电话匆匆忙忙的,好好的工作,怎么突然就不想干了呢?”
“额……哎呀,我就是工作不开心嘛。”
那天元媛一冲动,到了人事部,也不等人事部经理说话,索性自己就先辞职了。好歹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虽然现在有一丢丢后悔,自己辞职拿不到失业补偿。但是这中间的周折她也并不想让奶奶知道。
而且再一细想,星织公司也并不是什么桃花源。职场勾心斗角不提,老色痞伺机揩油也不是没发生过。
况且,当翻译貌似也没什么前途。现在收入虽然还过得去,但是等到年纪稍大,记忆衰退是不可避免的。在这之前不能爬到中高管理层的话,公司分分钟开了你。
这工作不要就不要呗,正好还能保住自己浓密的头发。这年头,发际线比什么都要珍贵。
奶奶看出来了元媛有什么事情瞒着不想说,她也就不追问了。尊重孩子是元家的优良传统。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呢?未来有什么计划没有?”
六十多岁的奶奶还在工作。每天准时开店,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做衣服,顾客们都爱她。
元媛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没什么打算也没什么计划,就想苟几天再说。她眼珠一转,正好看见轩辕像,灵机一动,张口就来:
“额,奶奶,那个,其实我回来的时候就想过了,我打算跟你学裁缝来着。”
奶奶惊讶了一瞬。随后又了然地笑了。
“那行啊!既然是你自己说的,那明儿就跟我上店里去,给我打下手。可不许叫苦叫累。”
这么爽快,元媛有点诧异。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她对做衣服很有兴趣的。
还从店里找了些爷爷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客人也不要的,捡来给娃娃做衣裳,自己觉得美极了!娃娃穿上白衣服就是白娘子,绿衣服就是小青。
可是那时候爷爷奶奶都不乐意她碰针线剪刀,生怕她剪到自己、戳到自己。
大人的过分溺爱和关心果然是孩子进步的阻碍啊!要不然现在她说不定早都出师了,什么汉服圈、旗袍圈,混得风生水起。元媛心想。
奶奶自觉有六七分饱了,就放下筷子,去厨房端出来两盅微温的雪梨汁放桌上。
随后就捧着手机划拉打字,非常专注。元媛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奶奶有点老花眼了。
爷爷去世后,她独自支撑裁缝铺,还要料理祖孙二人生活,真的很辛苦呢!
虽然刚才是随口一说,但是现在静下心来,元媛也意识到,奶奶年纪不小了,自己应该好好努力,就像小时候奶奶照顾她一样,照顾好奶奶。对她来说,学裁缝也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啊!
工艺技术方面,元家开裁缝铺是祖业,虽然在曾经的一段混乱岁月中受了不少罪,但好歹他家的手艺没断了传承。
行业经验方面,这不是有奶奶这个几十年的老裁缝手把手教嘛!
生产资料和工具方面,爷爷奶奶都爱收藏布料。就元媛见过的,铺子里的墙上已经有齐齐整整的几十卷布,还有一些珍稀、昂贵的宋锦啊,孤品正绢啊,都在家里收藏得好好的。
各色针线不必说,缝纫机也很齐全,从前的老式脚踏缝纫机,现在常用的电动家用缝纫机,制衣厂用的工业平车,高端的电脑控制绣花机,三线锁边机,样样俱全。
人脉资源方面,元媛的祖上曾经是省内数得上号的名裁缝,曾经给当时权据西南的大军阀做过衣服,还得了不少银元呢。后来回到家乡,也收了几个徒弟,徒弟又收徒弟,徒徒孙孙无穷尽也。
元媛小时候,爸爸去世妈妈改嫁,日子还是一样过。爷爷去世后,却着实艰难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家里就时不时收到外地寄来的包裹,吃的用的,穿的戴的,什么都有。据奶奶说,那都是爷爷的师兄弟们寄来的。
元媛正在盘点自家在裁缝行当的人脉呢,奶奶突然放下手机,笑着说,“媛儿啊!你运气真好!奶奶给你报了一个裁缝培训班,每周上五天课。正好明天就开课!你说巧不巧!”
元媛一下有点懵。发生了什么!明明是吃小灶怎么变成了大锅饭?
奶奶继续说道,“想来想去,我也狠不下心。而且啊,你看我也从没教过学生,怎么教你呢?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你呢,就去培训班好好学一学。至少基础的东西都会了,再慢慢练手,不怕费布,总能学出来。”
“这么惊讶干什么,放心啊媛儿!老师是奶奶的朋友。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许给我丢脸啊。”
元媛塞了一大口米线到嘴里,好像吃了这顿没下顿了似的。含糊不清地说:“好吧!知道了。”
刚刚给自己鼓的劲和打的气,呲一下全没了。
内心在咆哮:“为神马!我以为我十五岁的时候逃过了化学培训班、物理培训班,这辈子都不用再补课了。没想到二十二岁了还有裁缝培训班等着我!没天理……”
眼看着苦日子就在眼前了,元媛一边腹诽,一边努力多吃饭。完全没注意到轩辕像前的那一柱香,青烟笔直,燃得飞快。
而画像上的轩辕氏依然庄严肃穆,冕旒后的双眼无悲无喜,静静地注视着这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