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授课之前,我要先告诉你几件事。”
灵动悠长的女音在他耳边飘荡。
“一,我师出名门——问心剑宗。以后你便也是剑宗的一名弟子。”
“二,你要切记门规,每日三省自身并自问:今天你友爱同门了吗?今天你尊师重道了吗?今天你灭魔了吗?今天你愿意为剑宗死而后已吗?”
陶子赫嘴角抽了下。
巫夏从那种冷静淡然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打了下他的手背,“现在就问,不问不教。”
他很冷酷无情地重复了一遍。
“除魔卫道、保护同门,尊师重道……这些都是你的责任。不管你日后是藉藉无名的修士还是说一不二的大剑仙,你都要牢记门规。若有违门规,”她的视线里闪着奇异的光,语调模糊而暧昧,软绵绵的,勾着人去听,“应当自废修为。”
“陶子赫,你——做得到吗?”
他眉头皱得很紧,或许是觉得这个处罚太重,没有立即答应。
巫夏又问了一遍。
“好,我当遵守门规。”
“若你反悔呢?”
“不会反悔。”
巫夏一定要他回答:“若反悔呢?”
“自废修为。”
这些假大空的言论陶子赫不感兴趣,她若要他作保证,那他便作。
自己从问心台坠下,身死道消那一幕突然浮在脑海中。巫夏哽了下,决定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利益。
“你还要承诺,以后绝不许伤我。”
这个承诺实在太过无厘头,说得他以后一定会害她一样。
他为什么要害她?
陶子赫不肯允诺了。
“怎么,不乐意?”
“即便你伤我杀我?”他反问道。
巫夏:“为何我要伤你?”
陶子赫:“那为何我要伤你?”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良久,巫夏才淡淡开口:“你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陶子赫:“……”
“好,我承诺,绝不伤你。”
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教他入静。
大道三千,魔道亦是道。只不过魔道中人,修行到最后都疯了死了,只剩一堆疯狂残忍的蛛魔。
修行路诸多坎坷,稍有不慎,就会受到妄念、痴念、贪念影响。深陷其中,灵台不复清明,这时便易入魔。
所以入静,是所有门派修行的第一课。
然而入静练“意”,却也有可能把自己主动暴露于魔的眼皮底下。
到底如何看待这件事,就看个人选择了。
“闭上眼,放轻呼吸,不要去想任何杂念。”
陶子赫乖乖照做,他天资过人,偶尔也会在无聊之时感到这种“状态”。
“不要想着自己。”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似想非想。”
“混混沌沌,恍恍惚惚,一念摄万念。”
陶子赫:……
其实巫夏也不知道该怎么一点一点地教他,毕竟像她这种修N代,入静只是一个被动技能。
“现在我给你一句口诀,入静时一旦出现念头,就念出口诀来止住。长此以往,慢慢训练,你就可以做到‘一念’摄止万念。”
她幽幽道:“口诀:谨遵巫夏之言。”
如果他每回都这样念一遍,那无形之中就会受到因果桎梏。
陶子赫唇瓣嗫嚅,面色有几分苍白。他感觉自己摸索到一种“状态”,自己似乎不在屋子里,而是在漆黑广袤的苍穹之下。
微风从身上拂过,似乎带走了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所有的感官。
他化作风,一日千里,看到冰封千里、路有饿殍,也看到万木峥嵘,枝繁叶茂,万人空巷……
他越走越远,逐渐迷茫。
白驹过隙间,他忘却了姓名,忘却了自己是谁。
一道温和的暖流突然自手臂传来,周转全身。
朦胧间,一个缥缈的女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细细分辨,捕捉到“巫夏”二字,犹如当头一棒,振聋发聩!
像是找到自己的归属,他急急脱离了这种状态。
一睁眼,发现外头的月光不知何时没了,屋内陷入彻底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他吁了口气,伸手一摸脸,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啪莎”,一缕橘色的光芒幽幽升起,照亮巫夏的半边脸。
她若有所思地抬头,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陶子赫出汗严重,拿起她面前的茶壶喝了几大口。
“看到春来秋去,芸芸众生。”
巫夏又用那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良久,她袖子里的手微动,点了点他的右肩。
他低头去看,率先入眼的是一只藏在翠袖里的皓白指尖。它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被扰动的飞鸟,堪堪停留一会儿就飞走了。
“你没发现,你的伤,好了嘛?”她听起来不解,又好似有点嫉妒。
陶子赫动动肩膀,果然不疼了。
“我刚刚怎么了?”
“意未成识,缥缈于虚空,容易被各种未知的存在引诱。可能是人,可能是妖,也可能是——魔。”
“魔气、蛛魔、一丝残存的怨念或神识,还有其它任何跟魔沾上边的,都能被叫为——魔。”
“何为堕魔?意被魔引诱沾染而不知便是。”
“记住我教你的那句口诀,多加练习。把你的意,尽量拘于周围一丈内。等意强大,灵台清明,便可引气入体,正式修炼。”巫夏复杂地警告完,垂着脑袋自闭。
陶子赫他不是有天赋,他是——太有天赋了!
修炼后,神识有多强大,完全取决于“意”。有人神识一扫,便可将整座城池尽收眼底,而有人神识出游,却只拘于周围三寸之地。
陶子赫如果是前者,那她就是倒霉催的对照组后者。
修炼一事,强求不来。十分天注定,无人靠努力……
屋外苍穹之下,大片大片乌云被吹散,村庄露出安宁夜晚静谧的夜景。
突然,几道火把的光芒和男人焦急沉重的交谈声打破了一切。
这其中,二蛋的哭喊声尤其强烈。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巫夏门口犹豫徘徊。
最终,一个男人还是壮着胆子上前,敲门。
“仙人,大丫进山采野菜蘑菇,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已经一天一夜没见到姐姐了!”二蛋弱弱的哭音紧跟着响起。
“仙子姐姐,”他几度哭得没声,抽噎道:“救救我姐姐吧。”
但他很快就被死死捂住嘴,没了动静。
外面的火把明明灭灭,几欲熄灭。
他们在等她定夺。
屋内陶子赫“嗤”了声。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看好戏的心,转头问她:“他们要你上山找人,去吗?”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高马大,足足有十几个壮汉的队伍风风火火冲进村口,挨家挨户砸门,焦急喊道:“芸娘!你在哪儿?我们来救你了!”
“里面的人听着!芸娘要是出个好歹,我林三虎让你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