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不停地朝他扔俏皮话,试图让他消气;又拿出了所有的撒娇本领,一会儿交握双手,一会儿抿嘴露出两个酒窝。男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活像一位禁欲苦修的清教徒,气得切莉直跺脚。
就在她想要放弃这头“肥羊”时,两个男人走进了她的视野里。那是两个无赖,每次看见她,都要搜刮走几个法郎。切莉十分厌恶这两个人,却对他们毫无办法,她的拳头太小,又没什么背景,就算骂得过、打得过他们,事后也肯定会被他们用无赖的手段报复,让她和妈妈在巴黎住下不去。
她只能绕着这两个无赖走。
她本想转身就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不扑进旁边男人的怀里,求他帮我呢?男人都喜欢同情可怜的女人,说不定他就上钩了。”
想到这里,她立马不知羞耻地扑进了埃里克的怀里,咬着下嘴唇,晶莹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别推开我……后面那两个人是坏蛋,总找我麻烦,求求你,让我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低下头,看向这女孩。
她穿着质地一般的海狸皮外套,里面是一条露出锁骨的裙子。空气如此寒冷,她的皮肤却散逸出一股温热迷人的麝香似的香味。剧院里的洗衣妇洗完衣服后,也喜欢往衣服上喷洒这种气味的香水。热烘烘的水雾混合着舞女们的汗味和麝香气味往上飘荡,形成一股滚热的、充满欲望的女人味。
他以前非常抗拒这种女人味,因为不会有女人爱他,但做了那个预言般的梦以后,他竟有些懂了这种气味的迷人之处。
他闭了闭眼,攥紧一只拳头,努力克制着第一次拥抱女人的颤抖,好让自己不至于像个疯子一样出丑。她却一个劲儿往他的怀里钻,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后颈上绒绒的毛发。难道属于他的爱情真的要来了?
切莉感到了他行将就木一般的颤抖,但没有多想,只当他在害羞。害羞好,她喜欢和羞涩的男人打交道。
那两个无赖走远后,切莉从他的怀里离开,用手帕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小声说:“谢谢你刚才的帮忙,可以让我请你喝杯咖啡吗?除了感谢你,我还想为之前随口猜测你职业的行为道歉。”
埃里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答道:“好。”
他们找了一家有暖气的咖啡馆坐下。切莉点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樱桃白兰地,脱下了海狸皮外套,露出两只光洁的褐色胳膊。桌上的锡座里立着一只粉红色的蜡烛,被天花板橙黄色的灯光笼罩着。
坐下以后,女孩身上的麝香气味更加浓烈了,蠕动着朝他扑过去。他没有与她对视,却看见了她凹陷的锁骨,手臂上细软的汗毛,被冻得通红的耳垂。
她脱下手套,对着手心呵了口热气,捂住两只红彤彤的耳朵。
“这鬼天气!”她粗鲁地骂了一声,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知为什么,她干燥的嘴唇格外吸引他的目光。
几分钟后,咖啡和樱桃白兰地送了过来。切莉小小地抿了一口樱桃白兰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你不知道那两个人有多么可恶!”说着,她叽里咕噜和他单方面聊起天来。
她性格开朗,不拘小节,想到什么说什么。说完了“可恶的无赖”,她开始跟埃里克聊音乐——她跟一些贵族在歌剧院的包厢里打过桥牌,那些贵族欣赏不来女高音穿透颅顶的悠长歌声,又想去歌剧院附庸风雅,只好带上一副桥牌,以应付漫长且枯燥的歌剧。切莉听了不少歌剧,艺术修养没长进多少,牌技倒是突飞猛进。
但她记住了很多作曲家的名字,比如巴赫、瓦纳格、帕格尼尼等,每次和男人聊天时,她都喜欢甩出这些作曲家的大名,以表示自己是个热爱音乐的才女。
埃里克听完才女的阔论,平淡地指出:“是瓦格纳,不是瓦纳格。”
才女有些尴尬,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想干点儿什么,好让埃里克忘了“瓦纳格”的事情。她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站了起来,凑近了埃里克。
“别动。”她小声说,“你衣服上有点儿东西。”
她两只胳膊肘儿撑在桌子上,两个肩头耸起合拢,犹如蝴蝶合上了斑斓的翅膀。温热的麝香气味近了,更近了,萦绕在他的鼻子前,她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了揉他外套的衣领。
“好了。”她坐了回去,膝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了他的膝盖。
他还在想她揉衣领的动作,反应慢了一拍,直到她的膝盖又撞了他一下。
雪花融化在咖啡厅满是水雾的落地玻璃上,留下一条扭扭歪歪的水痕。她对他抱歉地笑笑,露出两个月牙儿似的酒窝。
他的手指轻颤着,无法控制地回忆着她甜美的笑容,口渴了,发汗了,低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