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圣宫内,冯季立于桌案之下。身前圣上不语,身后顾淮济目光如炬,紧张得冷汗早已浸湿里衣:“但眼下窦将军功高盖主,仗势欺人。”
深吸一口长气,只听他又道:“臣等以为,窦侯爷投机取巧之举不可取。法理之外,尚有人情。严惩窦葭纯将军,实乃人心所向。”
两相寂静间,冯季不敢轻易起身,和隆帝亦安然习字不语。
良晌落笔,示意许内侍前去沏茶后,方才抬眸与顾淮济相视:“为了庄六小姐,先是削了亲外甥爵位,眼下又想取战友性命。”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小子倒将这句俗语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窦葭纯必须得留。
除非:“你替朕,代她之职,去往东南边境。”
和隆帝说着,头头是道想是早准备好了这番说辞:“前些日子长姐搬回公主府,顾国公府留给你与你家三哥,看来她情绪应已恢复不少。你眼下了无后顾之忧,也当收拾行装去往边地,为舅舅与大雍解难。”
至于他那娇滴滴未过门的妻子:“她眼下留居张充容宫中,至少还要待足整整半年。”
男儿志在四方,为着儿女情长囿于一地,实属不该。
加之和隆帝本就是料及他心中所想在与他交易,顾淮济自得顺着台阶往下:“臣,谨尊圣意。”
正是凭他一句承诺,圣上翻出当年窦侯爷征饷伤民旧案,以其包庇奴籍私生女罪加一等的消息,立刻风卷残云般传遍整个长安城。
“所以庄姐姐早在询问我窦葭纯生母名姓那时,就已经猜到,她是你表姐了?”
庄舟点头,回应张照霏道:“昨日贤妃娘娘来寻我表达悔意,说若能早些告知窦葭纯与我亲眷关系,她必不会如此冥顽不灵。”
可她以为不然。
执念过深,窦葭纯反会因为流淌着相同血液而更加憎恶自己。
倒不如不去戳穿,任她恨得坦荡,交由律法严惩。
不多时,窦葭纯因隐瞒身份、残害敦国公独女亦是其亲生表妹等恶行被正式免官,永不复用。不日便会被逐出定兰宫,流放西南苗疆,毒虫闷涨之地。
她那始终心心念念的婚事,自也一笔勾销。
在此之后,顾淮济接任蕉城官兵营守将职,前往东南边陲。
与他领兵出城同日,西域商道在经历三月试用后,正式启动。
西出长安第一批官方商队携带丝绸一千匹、陶瓷器皿五百车与徽墨纸砚等文质用具五百车经由秦州抵达金城,再到甘州、凉州直达沙州,出河沔关。
遍行西域五国,正式架联与大秦、拂菻、粟特还有波斯等国的官方国道,史称“丝绸之路”。
随着丝路贯通东西,长安城内涌入不少五国移民,亦有许多雍朝人远赴关外淘金,渴望一夜暴富,赚得满盆钵。
两地经济欣欣向荣,蓬勃发展。雍朝不必再担忧西北兵乱,军事重心也渐渐转移至对抗东南海难。
“闽地临海,蕉城百姓自古便以捕鱼为生。”
临行前顾淮济的话久久不散,庄舟为此翻阅无数史书于地理图志,好歹能在诸葛砚向她问起时如数家珍回答道:“而倭国海盗猖獗横行,时常加害雍朝无辜渔民。为保百姓安康,雍朝皇帝专程在蕉城设立官兵营,操练水军与倭奴对抗。”
“听着跟咱们以前找雍朝抢粮食没什么区别。”
因庄恪倒春寒之故染疾卧床,诸葛砚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与庄舟独处,自然无比殷切。
茶水点心无一不备,连橘子都要剥好了递给她,可着劲忽悠:“说来你那顾将军一去也不知究竟多久,要不干脆别等他了。”
只见庄舟“砰”地一声合上《东南舆图志》,给他面子塞了几瓣橘片入口,嘟囔出声:“不管多久,我偏要等。”
接着方才怀抱书卷起身,与诸葛砚挥手作别:“照霏还等我回去一起挑花式,不留了。你也别待太晚,当心被送晚膳的人发现。”
除了一名小内侍外,庄恪再无其余随从。诸葛砚成日里来去自如,看似安全,实则危机四伏。
上次若非窦葭纯全部心思专注于如何折腾庄舟,即使看见诸葛砚也未曾起疑,否则只怕不仅炽宁宫难得安宁,塔勒城那边的家人与敦胡百姓亦会受到牵连。
“放心。”
诸葛砚明白她所忧为何,本也极其谨慎,在与她话别后,立即翻墙离宫。
复又避开路途之中所有耳目,向崇仁坊内笑天客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