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公主出嫁这一日是个阴天,一大早便有厚厚的云层挂在天上?,将带来温暖与光亮的日头遮了个严严实实。
平安殿内处处挂红,然而没有一个宫人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长寿帝站在闺女的寝宫前望着自己亲手写就的牌匾愣了许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彼时明华刚刚穿戴好厚重的礼服,生得一脸福相的嬷嬷将手中的红盖头举起,准备盖在公主殿下的头上。
明华却伸出手去将嬷嬷的手抵住,声音冷冷淡淡地道:“不必盖这个玩意儿了,本宫就这样上轿。”
喜嬷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启禀公主,可是没有这个规矩……”
没听说过?新娘子上?花轿不用盖红盖头的,且不说吉利不吉利的,就是抛头露面被旁人看了去,不是也惹新郎官一家不悦么!
明华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只轻笑一声道:“本宫是公主,嫁给他蒙达是下嫁,何须守这些无谓的规矩?”
喜嬷嬷还是想挣扎一下,结果这时外面传来皇帝陛下充满威严的声音:“一切听公主的。”
明华的身子一颤,自从她擅自去见蒙达定下婚事?后,便再也没见过?自家父皇——并不是她不想去看长寿帝,而?是爹爹根本就不肯见她。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自作主张惹怒了她的爹爹,可是现在他还是来了。
无论是做皇子的时候还是登基为帝后,长寿帝一直都是阔达性子微胖身,一直到最近为着爱女婚事?焦头烂额,才愈发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望着长寿帝的身影,明华的眼中渐渐盈满了泪水,她快步地走上?前,不顾满头的贵重首饰叮当摇晃,一下子跪在地上哽咽道:“爹爹,女儿不孝……”
长寿帝原本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太过流露出悲伤神色,可是见明华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公主扶起来?”
宫人们立马小心翼翼地将明华从地上扶起,又将她头顶微微有些乱了的头饰整理好。
明华呜咽了一声,凝望着长寿帝低声道:“女儿还以为,爹爹您不会再?见我了。”
皇帝陛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让其他宫人都退下,自己走到了明华身边。
他试图伸出手去摸摸闺女的头,但是瞧见她好不容易戴好的满头珠翠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轻轻拍了拍明华的肩膀。
“傻孩子,天底下哪会有记恨女儿的爹爹呢?”
他惆怅地说完这句话,心中也跟着叹气起来,之所以不见明华,并非是不愿而是不敢。
长寿帝从未想过成为先祖那样开疆扩土名垂千古的帝王,他只是将这江山平稳地传给下一代,护好自己的儿女。
也许比起一国之君,他更适合当一个闲散王爷吧!倘若当初不是他的兄弟厮杀得只剩下他这一个独苗苗,长寿帝想无论如何这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明华的眼中又有了泪水,引得长寿帝摆手道:“行啦行啦,你不要再?哭哭啼啼的,真是烦死朕了!”
他故作恼怒地瞪了女儿一眼,引得明华破涕为笑。
长寿帝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紧接着从自己的衣袖中摸出了一块玉佩放在桌上?。
明华慢慢地走了过?去,瞪大了眼睛道:“爹爹,这是……”
长寿帝将玉佩塞进了明华的手中,言简意赅地道:“明华,朕将朕的亲兵分出五百人来给你,凭着这块玉佩号令他们。”
公主殿下下意识摆手道:“不,爹爹,这怎么使得?”
能够护卫在一国之君身旁的亲兵必定都是以一当百的人物,这五百人着实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长寿帝轻轻拍了拍桌子道:“你的心思朕明白,亲兵给你你用得着,朕也放心些。”
说罢,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另一块玉佩,倘若一切顺利的话,现下在明华手中的玉佩本应是这一块才对。
*
眼看着吉时将至,明华坐进了十六人抬的喜轿之中,从皇宫里慢慢地朝着北城门走去,而?蒙达就等在城楼之上?。
北方边境的几场战争以及北城外的流民暴动,已然同明华公主出嫁这件事交织在一起,还原出了一个版本的真相。
为了平息来势汹汹的北辽大军,明华公主舍身远嫁。
曾几何时,公主殿下可谓是备受诟病的人物,甚至还有谣传这一切的灾祸都是因她而起,可是当她真的要远嫁时,所有关于她不好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
人们都只记得,有一朵娇贵的牡丹花即将离开她自幼生长的故土,去到遥远的北方草原上?,只为护着她的子民。
天边的乌云似乎多了起来,层层叠叠地压在半空中,将大白天活生生遮得昏暗乌黑。
有年纪尚小的孩子甚至被这天气压抑放声大哭起来,引得他的娘亲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地把他抱得远了些。
“今儿不会下雨吧?看着这天不太对啊!”
“好端端的吉日怎么会下雨呢?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