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那一日付恒书远远望过?一眼当今,只纱帘绰绰,他什么都?没瞧清楚。
今日这?样乍一入眼,付恒书才发现?皇帝陛下高得吓人。
兴许只是接见妃嫔的?亲属,他今日只穿了常服,一身鸦青的?长衫笔挺利落,腰间配一条满绣的?山水腰带,下挂四物荷包。
他甚至没有戴冠,只用墨色发带挽了一个发髻。
就是这?般朴素的?打?扮,他望来一眼,也能叫人后背发寒。
付恒书是学过?御前奏对?的?,见他进来只微微愣了一瞬,立即就跪倒在地?上:“陛下圣安。”
荣锦棠道:“起吧。”
他边说着,都?没去看?付恒书,只快步走到主?位前头,把要起身行礼的?付巧言按了回去:“都?叫你不用见礼了。”
付巧言向他笑笑,一脸的?泪水都?收回去,一见他就忍不住心里?开怀。
晴画递来温手帕,付巧言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擦了擦眼泪。
她最近老是容易掉眼泪,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了。
因为荣锦棠来了,她原本想着起身换个次席来坐,只荣锦棠把她按回主?位,也不叫重新布置,只自己坐到她身边。
付恒书已经起身,垂眸站在原地?。
荣锦棠握住付巧言的?手,摸到她手心热乎乎的?,这?才放心下来。
“朕只过?来说两句话,不打?搅你们姐弟叙旧。”荣锦棠笑着道。
他这?么一笑仿佛冰雪将融,通身威仪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彬彬有礼的?随和。
然而即使这?样,付恒书也依旧很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天子,很怕表现?不好连累姐姐。
不过?付巧言却一点都?不怕他,红着眼睛在那里?笑:“陛下见我弟弟长得好吧。”
荣锦棠就憋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没问他殿试什么名次呢?”
明明是个天纵奇才的?状元郎,到她那里?就只夸长得好。
付巧言摇了摇头,一脸的?“哎呀刚才怎么忘记问了”的?表情。
荣锦棠偏过?头去看?付恒书,道:“付爱卿自己说吧。”
付恒书悄悄支着耳朵听他同姐姐交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若没有几分?真心和信任,他姐姐断不会同陛下这?般讲话。
他抱拳行礼,略有些?骄傲道:“回禀陛下、娘娘,臣今岁恩科一甲头名。”
到底才虚十四,他能有如今这?样成绩,怎么还不能骄傲一把。
付巧言霍然起身,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真的??”
她不去问付恒书,只冲着荣锦棠问。
这?大概是她最发自内心的?表现?了,荣锦棠心里?妥帖,面上也更是温存。
“真的?,高不高兴?”他笑着问。
付巧言一把握住他的?手,扭头去看?瘦得仿佛要被风吹走的?幼弟:“恒书,你辛苦了。”
说着话,她眼睛又红了。
荣锦棠叹了口气,亲自接过?晴画手里?的?温手帕,帮她擦眼睛:“多好的?事?,哭什么呢。”
“将来娃娃生出来,要成泪包了。”他在她耳边小声说。
付巧言破涕为笑。
荣锦棠见她已经安稳下来,便对?付恒书道:“钦点你为状元,是满朝文武共同商议的?结果,只你如今实在年幼,将来有何打?算?”
付恒书微微抬起头,十分?平静地?看?着他。
青年天子面容俊朗,眉目如画,他这?般英俊不凡,挺拔威仪,哪怕抛去真龙天子的?身份,也是无数女儿家都?想嫁与的?好夫婿。
付恒书见他对?姐姐尊重温柔,实在也很出乎意料。
他沉思?片刻,道:“回禀陛下,臣如今尚且年轻,许多知识一知半解,实在不能担任一方父母造福百姓。”
荣锦棠微微勾起嘴角。
这?俩姐弟,都?是一样的?。
“那你想如何?”
付恒书利落跪下,给他行了大礼:“臣恳祈陛下,允臣回国子监继续读书,以?弱冠之领再择出仕。”
他的?意思?很明了,他年纪小很多官场上的?事?都?不懂,怎么也得读到弱冠才好出来做官。
荣锦棠没立时回答他。
倒是付巧言想了想,道:“陛下,恒书原也不是做官的?料子。”
还真没有付巧言这?样不给自家外家求好处的?,哪怕弟弟高中状元,也不求个好一点的?官位去当。
荣锦棠看?着她笑:“有你这?样的?姐姐没有。”
付恒书依旧跪在那,他又磕了一个头,道:“陛下,娘娘宽厚,怜臣年幼,还请陛下恩准臣停职读书,他日臣年长学成,定忠心报效家国。”
“你想读什么?”荣锦棠问他。
付恒书愣了愣,他迟疑很久,见姐姐正鼓励地?瞧着自己,终于?下定决定讲了出来。
“臣想研读刑狱,以?后也去六扇门供职。”
付巧言平日里?光与荣锦棠谈天就说过?许多回付恒书喜读刑狱,后来他来考进士科,荣锦棠以?为他会为了付巧言放弃理想转走仕途,没想到状元他都?拼了命考上,却临了不想做大官了。
荣锦棠扭头去看?付巧言,见她满脸都?是欣喜,不由在心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