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顺路到了李宅,确实不见自如,还心软带上了清如。
太阳落下山的那一刻,李宅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李自如坐在客厅里,等待陆汉声的车。
门口传来声音,李清如轻快着脚步进门,正看到对着门斜坐的李自如,“……哥哥。”
“汉声呢?”
陆汉声跟着进来,笑着说:“自如,今天回来的这么早,看来我逃脱失败了。”
清如手里拿着张画纸,脱大衣都不愿意交到下人手里,凑到了自如旁边给他看,是一副随笔画像,画的是李清如的娟秀面庞,直至肩膀,下面还绘了片鲜艳的玫瑰。
玫瑰多刺,他不喜欢。
“汉声哥哥同那个洋先生说的英文,他才给我画的,我很喜欢。”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问道:“哥哥,母亲回来了吗?”
“见你偷溜出去,已经起了火上楼了。”自如的脸色让人摸不准情绪,说完这句见清如嘴角立刻要落下来,他才缓和了语调道:“诓你的,她今日牌桌上大杀四方,遣了人报晚些回来。”
汉声朝着送茶的赵妈挥挥手,自己拿起茶壶倒上,推过去两杯茶给那兄妹俩。
他和自如的儒雅面相大不相同,桃花眼笑起来很是风流,“你就知道吓唬清如,李二小姐今日笑的人比花娇,做哥哥的就别煞风景了。”
自如闻言扬了扬嘴角,抚了两下清如有些冰的手掌,温柔道:“是不是又去城南那边的小巷子吃生煎包了?身上都是油腥味,快去上楼换身衣裳。”
哥哥帮着打掩护,再加上她今日实在是开心,步伐都带着欢快的节点,起身还不忘记抱抱李自如,连忙上了楼。
陆汉声见清如消失在楼梯顶端,坐到了李自如旁边,他惯是不拘小节,拿着画像笑盈盈地讲:“那洋先生倒是有两把刷子,我带着清如到了,他正画着,欧洲女人的脸,还要带到白花花的胸脯。亏他知道东方人讲究含蓄,再加上学校大多是女学生,画的还算隐晦,就那两个波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自如冷了眼神看过去,他赶紧接着说,“放心,清如看不懂。她懵着眼神小声同我说,还未有人给她画过画像,那洋先生见我会说英语,还主动跟我攀谈,倒是不用他那个学生蹩脚地翻译了。”
“我看着他又要画波浪了,赶紧说NoNoNo,画完脸了还说beautifulbody,幸好你没给清如找洋文老师,她听不懂只能含笑看着。”
“那最后怎么画的玫瑰?”李自如有了些兴致,放松问道。
“我跟他说replacewaveswithflowers,他说看了眼清如问我mayberose?你说他怎么想的,我说Lily,ja□□iusandsoon,玫瑰美则美矣,形容清如嘛,还是俗了。”
自如淡笑,“Begonia,最佳。”
“没等我说呢,老东西一句话把我噎没了。再加上清如眼巴巴等着,那便画,保留艺术创作者的灵魂我十分荣幸。”
忽视他贫嘴的话,李自如问:“说了什么?”
“每……”
“你们讲什么呢,都笑的这么开怀,也不带我说说。”
没等陆汉声开口,李清如在楼梯上开了口,看着人就要下来,他低声同李自如说:“Rosesgrowquietlyineverymaide。”
李自如的笑有些僵住了。
“在我前面还讲起了悄悄话,我只是来拿我的画。”
陆汉声递了过去,“你可要收好了,这是汉声哥哥冒着被兄弟怪罪的风险带你得的宝贝。”
“今日汉声哥哥倒是比哥哥还聒噪起来,我这就上楼去了。”
“下次出门穿多些,上海冷下来了。”
他倒是心细,只是语气慢吞吞的,又有些调笑,太过随意,略显轻浮。
这下子客厅里彻底就剩了兄弟两个,李自如若有所思,觉得脑袋里乱糟糟。
陆汉声一贯如此不稳重,他绝不担心好兄弟对自己的妹妹有何非分之想。
只是今日冷清的客厅之中,总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了解清如。
在这个家里,李呈彦伪装,没人摸得准他的心思;霍白露伪装,美艳富贵的上等人,时而受酒精催使有些疯魔;李自如亦伪装,进了这扇门就是一副端重自持的样子,明明在外面他也是风趣多情的形象示人。
最难以置信的是,清如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他一直以为于清如来说,他是特别的,如今细想,亦不过尔尔。
陆汉声走后不久,赵妈进了厨房开始煎霍白露睡前要喝的中药,他闲暇时翻过不少中医书,柴胡辛苦的味道实在是忽视不了。
一秒也不能多呆,甚至暗暗后悔刚刚为何没同陆汉声一起去听曲,上楼后望着另一方向房门紧闭的屋子,总觉得今夜没有扣门的勇气。
房间里栽的,绝对不是秋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