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不费力气地透过青翠娇嫩的新芽儿,在树下洒落一地斑驳。
浅浅的嫩草,尽情肆意地在官道两旁摇曳身姿,被疾行马车扬起的风吹直了腰板。
一匹健壮的青骢马轻快地拉着灰顶小车,马蹄阵阵,向那前方若隐若现的城池飞掠而去,扬起古道两旁的尘土飞烟。
车头坐着一名年轻男子,一手握缰绳,一手持马鞭。
他穿着一身戎装,似是故意敞着胸襟,透露出一片麦色肌肤。
一头微卷的长发被他很随意地束成小辫儿,辫梢在风中肆意飞扬,好似泼了一笔浓墨。
一双狭长的眼眸,黑瞳被光照得透亮,隐约泛着一丝金色光芒。
他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时不时嚼动两下,发出细细碎碎的低语轻笑。
“待会儿进了城先去珍宝行,等我把那些破铜烂铁卖掉,就给你买零食,再买件漂亮的披风!”
“别担心,这一路咱们可是赚了不少,小爷不缺钱!”
“哦对了,还得买个面具,我家阿雪这么好看,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
那声音尾调上扬,有些许放肆,有几分俏皮,却也满含着宠溺。
只是,仿佛一切都是年轻男子自言自语,始终未能听见车内之人的一声应和。
风按捺不住好奇,鼓足了劲儿,掀起车上的帘子。
帘子下,一抹清瘦清冷的白色影子一闪而逝,银色的发折射出一抹淡淡寒光,似是月芒,又像是剑辉。
不久后,马车进了天下正道第一门宗归元宗山脚下的洛青城,停在洛青城最大的拍卖行——珍宝行门口。
路旁几名女修忍不住抬头瞧去,那车夫虽然打扮得朴素、粗犷了些,却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雄姿英发,肩宽腰窄,身形颀长……只可惜修为似乎低了些,只是一个炼气三重刚刚入门的小仆从。
姑娘们又忍不住遐想车上之人。
能有相貌如此俊逸、气质如此不凡的下人,这车上的主子又该是何等霁月清风、绝世无双?
就在周遭人好奇的目光下,年轻的车夫小心地挑起了车帘,一手伸入车厢,语气无比柔和,带着一抹软糯的慵懒腔调:“宝贝儿~我们到了。”
宝贝儿?莫非是女眷?
众看客的心不免提到了嗓子眼,盼望着、盼望着,便看见一条白皙纤细的胳膊伸了出来,轻轻搭在了车夫的手臂上。
那胳膊白得胜似天山落雪,细细的,毛茸茸的,肉嘟嘟的手掌下还露出一抹粉嫩……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人!
众人再仔细一瞧,只能瞧见白影一晃,车夫已将他的“宝贝儿”接下了马车,严严实实地裹在衣领里,还冲周围的看客们挑衅似的挑眉毛瞪眼睛。
“去去去,瞅什么瞅!瞅你自家媳妇儿去!”宁倏一驱赶着众人,藏于怀中的手却顺着那光滑柔顺的皮毛摸啊摸,心里好不得意。
哪家媳妇儿能有他的宝贝阿雪好看?!
“这位客官里边儿请!”珍宝行的掌柜眼睛可比常人尖,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未能看全,却也叫他从那没遮住的地方管中窥豹,心里一热,竟亲自迎来。
若没看错,那人怀里藏着的,可是一只猫啊!
猫在这世间,实乃稀罕物。
传说三千年前妖皇飞升,带走了大部分猫族族裔,凡间只剩稀稀落落几只猫儿。
这些被留下的猫儿中,有一类灵猫,可以不靠法术就化作人形,能带领有缘人走进妖皇留下的福泽之地,只不过三千年来,鲜少有人见过。
然而,就算是普通的猫儿,身为妖皇后裔,它们也具有破灾解难、驱邪避凶、招财进宝等祥瑞功能,为世人喜爱。
可往往能有机会伺候猫主子的,非富即贵,特别是地位无比尊贵的炼丹师们。
据说有猫在侧,炼丹事半功倍,但凡炼丹大师,家中必定有猫。
于是乎,一只猫,几乎成了炼丹大师的身份象征。
眼前这青年,虽然看起来过于寒酸年轻,不像是什么炼丹大师,但却极有可能是某位大师的座下弟子或仆从,万万得罪不起!
“客官来得巧,小店近日刚刚进了一些新鲜的药草……”掌柜揉着自己的拳头,眼睛直直地朝着宁倏一怀里钻,想要一睹尊猫芳容。
“你且看看这些!”宁倏一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伸手,抖落出一堆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在地上“乒铃乓啷”胡乱散开,有的药瓶子还一直滚到了门口。
掌柜的顿时有几分傻眼。粗略一瞥,他便能估摸出来,这些东西里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商品,无非是一些粗陋的地阶兵器、功法,一些低等级的药品、符文……
可偏偏,这些廉价的东西数量却极其庞大,不过三四息,便快将整间堂屋塞满了,还汇成了巨浪,向着后院推去。
掌柜的忙叫人来帮着清点,自个儿客客气气地给宁倏一腾了个座椅,上了杯好茶,套起了近乎。
“敢问贵客打哪里来?”
“北边!”宁倏一指了指门外,指向不远处轮廓分明的青灰色城墙,视线却掠过城池,飘向云端,“在很远很远的北边……”
北边?掌柜的有几分纳闷,从洛青城往北去可没什么大门大派,倒是有不少山寨土匪,那穷乡僻壤能出什么炼丹大师?
可没等他琢磨明白,宁倏一便丢下他,怀揣着猫儿跑去一旁看人清点,时而还帮点“小忙”:“小子你记错了,这化血丹有六十七瓶,你漏数了两瓶!”
“我那重铁剑重达一百零八斤,你少估了三斤,不信你去称称看!”
“这火符明明是三十四张,怎给记成了三十三张?哎,你们店不会是黑店吧?”
掌柜:……
看这货斤斤计较的样子,哪里可能是大门大派出身的,大概是他想太多……
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掌柜的也懒得再搭理宁倏一,只教下面人算好了账,拿了灵石来把人打发走。